我咂咂嘴:「是她非要招惹我。」
翟紹元薄唇緊抿,一言不發把我拉出園林,推進小轎。
回到楊柳巷這一路,沒有一個人不好奇新科狀元為什麼走路,而轎子裡坐的又是誰。
等我下了轎,立馬就傳開了,說翟狀元疼妹妹,為了妹妹不惜得罪權貴,是大昭一等一的好兄長。
憑著好名聲,翟紹元升了官,忙得不見人影。
趁翟紹元不在,周世柯來找我賠禮道歉,又順勢說起京中如今的局勢。
皇帝年邁,卻還沒立太子。
一個月前皇帝生了場大病,醒來說要立儲。
皇子們開始明爭暗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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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分成了兩派,一派以大皇子為首,另一派以八皇子為首。
前者是皇後之子,後者是寵妃之子。
勢均力敵,難分伯仲。
難怪我進京毫無阻礙,原來是忙著爭儲去了。
周世柯說完,眼巴巴等著我開口。
我嗑完瓜子,拍拍手,又去喝茶:「我隻是一個鄉下來的S豬女,不懂你說的這些。」
「殿、」
茶盞被我擱回桌面發出一聲脆響,打斷了周世柯的話。
當年一個個怕我跟他們爭儲,合力把我逼離了京城。
本來我就沒想摻和他們的權勢爭奪。
從前不想,現在也不想。
「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怕惹人闲話,周公子請吧。」
我進京是為了跟翟紹元算賬,等拿到錢跟翟紹元一刀兩斷,我就可以回去了。
家裡雞鴨鵝成群,還有十來頭豬,也不知道老爺子能不能忙得過來。
6
三日期限,轉眼就過。
第三天晚上,翟紹元拿著夠數的銀票回來。
看來升官發大財這話真不假。
接著翟紹元從櫃子裡翻出我之前寫的休書,放在燭火上燒了個幹淨。
他說自己在大相國寺給去世的爹娘供了牌位,希望我隨他去祭拜,將此事告知二老,回來再行和離。
當初二老在世的時候把我當親閨女疼,我是該去祭拜一番。
翟紹元的小轎換成了兩匹馬拉的馬車,可見他正是如日中天的好時候。
過去翟紹元因為沒錢隻能做個窮秀才,鬱鬱不得志。
而今平步青雲,貴氣加身,與從前判若兩人。
權勢養人,當真不假。
祭拜完二老,已經是晌午。
我這人飲食向來規律,往常這個時候正在吃飯,這會兒剛一坐進馬車,肚子就開始叫了。
車上有碟糕點,我幾下就吃完了。
吃飽犯困,我打了個哈欠,靠著車廂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準備眯會兒。
迷迷糊糊間,馬車好像停了。
但是眼皮很重,我使勁全力也隻睜開一些,勉強看見外面好像站了很多人,一個個眼裡冒著要吃人的光。
看他們打扮,似乎是山匪?
我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去摸腰間的S豬刀。
空空如也。
我扭頭去看,那把刀正在翟紹元手裡。
他笑得溫和:「儀娘,你不該醒的。」
手起刀落,翟紹元砍下我的一截袖子,準備把我交給外面那群人。
我渾身綿軟無力,很顯然是翟紹元在糕點裡下了藥。
生S關頭,我咬緊牙關,牢牢抓住翟紹元的手,「為什麼!」
「你不該來找我的。」翟紹元嘆氣,摩挲著我掌心的厚繭,甚是無奈道:「儀娘你總說我能出人頭地,如今我好不容易熬出頭了,你也不想別人知道我有一個在鄉下S豬賣肉的妻子,遭他們取笑吧?
「我能有今日,多虧儀娘。可是儀娘啊,你除了會賺錢,還能給我什麼?」
翟紹元搖頭:「你什麼也給不了,隻會讓我丟臉。如果你不來京城,還能安穩度過餘生,偏偏你來了……那就別怪我無情了。說到底,這都是儀娘你自己選的路。」
說罷,他把S豬刀塞到我手裡,「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了。」
擺在我面前的路有兩條,一是被山匪凌辱,二是拿刀保全自己。
如果我沒有被下藥,那第二條路就是生路。
現在我拿著刀,腳步虛浮。
眼前人影憧憧,我退到了懸崖邊上。
那邊翟紹元為了救我,正裝模作樣和山匪拼命。
S了我還不夠,還要利用我的S再去為他「好兄長」的名聲添磚加瓦。
真是可笑至極!
在他們的淫笑聲中,我選擇了第三條路。
縱身一躍,墜進山間冰冷的霧氣。
崖壁上有樹,過去上山採藥沒少靠它們救命,希望老天爺這次也能保佑我。
隨著我的墜落,山崖頂上的聲音逐漸淡去。
我隱約聽見翟紹元對他們承諾:「三日後的剿匪,我會護你們周全。」
腳步聲漸行漸遠,我試圖順著樹幹往上爬,奈何手腳無力,很難使上勁,甚至險些踩空摔下去。
我喘了兩口粗氣,拿出S豬刀準備在手臂上劃一道讓自己清醒。
這時有條麻繩從頂上順了下來。
周世柯順著另一條麻繩下來,「殿下,冒犯了。」
他把麻繩纏在我腰上,示意上面的人開始拉。
等平安落地了,周世柯朝我跪下,「微臣有罪,請殿下責罰。」
8
京城最近發生了一件令人聞之落淚的事。
翟紹元與小妹在從大相國寺的歸家途中遭遇山匪,小妹被山匪擄走玷汙。
小妹不堪受辱,跳崖自盡。
翟紹元大受刺激,與山匪進行了殊S搏鬥。
奈何雙拳難敵四手,他不僅沒救回小妹,左臂還被砍下深深一刀,鮮血染紅了整隻袖子。
翟紹元在被救下後,幾度想要跳崖找回自己小妹。
不管旁人怎麼勸,他都堅信自己小妹還活著。
可那山崖任誰看了都會說毫無生還的可能。
翟紹元悲慟欲絕,自請帶兵剿匪。
山匪沒想到翟紹元言而無信,直接揭發了翟紹元對我的謀害。
可是誰會信呢?
剿匪很成功,翟紹元得到皇帝的稱贊嘉獎。
他卻說自己性本怯懦,是小妹給了他力量。
翟紹元確實怯懦,過去連S隻雞都不敢,後面我S豬叫他搭把手,從暈血嘔吐到面不改色,得有兩三年。
皇帝贊賞翟紹元的能力與謙虛,讓他連升數職。
翟紹元卻懇求皇帝給他做降職處理。
皇帝不解。
翟紹元提起他和嘉敏郡主的婚事,說他不知何時才能從喪妹的痛苦中走出來,而耽誤佳人,乃是極大的罪過。
皇帝心疼翟紹元的體貼,做主解除了他和嘉敏郡主的婚約。
嘉敏郡主知道後,跑去翟紹元面前發脾氣,辱罵我這個已S的小妹。
「翟郎,你當初明明說過要真心待我的!
「就為了個上不得臺面的S豬女和我解除婚約,你是腦子進水了嗎?」
京中都傳嘉敏郡主為了嫁給翟紹元,得了失心瘋。
南陽公不得已隻能把嘉敏郡主禁足在府中。
恢復自由身又連升數職的翟紹元前路光明。
但他總是神色哀悽。
9
翟紹元腕間纏繞了一截袖子,有同僚問起來歷,他說那是小妹給自己的最後一點念想。
那截袖子是翟紹元砍下來的,莫名其妙成了我被「玷汙」的證明。
翟紹元每天把它帶在身上,是在無聲告訴別人他很自責,他很痛心,他不是個好兄長。
他越是如此,「好兄長」的名氣就越是大。
很快,翟紹元就成了朝中炙手可熱的新貴。
連帶他所站的八皇子一派也有了要壓過大皇子一頭的趨勢。
要是周世柯那天阻止了翟紹元對我的算計,八皇子和大皇子不會這麼快就有高下之分。
周世柯這是在逼我做決定。
南陽公是大皇子老師,他們一家自然站的是大皇子。
歷朝歷代,誰在奪儲之爭中敗了,必定沒有好下場。
連同他們的支持者,也會不得善終。
大皇子與我一母同胞,按理說我們是最親近之人,我應該無條件支持他。
可當年我被逼著離開京城時,大皇子說:「養在深閨無人知,到了合適的年齡就出嫁相夫教子,這是女子的宿命。昭陽,你不該學著男子去騎馬打仗,你這是有違天理,大錯特錯。」
憑什麼男子能做的事,女子就不行?
說我錯的人,不過是無能者對強者的嫉妒罷了。
我不會支持大皇子,更不會支持八皇子。
我要讓他們知道瞧不起女子的下場。
尤其是翟紹元。
沒我的助力,他到不了京城,更不會有現在的光鮮亮麗。
翟紹元既然敢利用我又嫌棄我,想必是已經做好了遭受報應的準備。
10
周世柯自知罪孽深重,將我救上來安頓在別院後,日日來賠罪,日日吃閉門羹。
今天我開了門,周世柯喜出望外。
我將一枚雕刻成獬豸模樣的玉佩交給他,讓他轉交給大皇子。
周世柯小心翼翼託著玉佩,「殿下……沒別的要說的了?」
說皇兄,我要跟你爭儲君之位嗎?
我搖搖頭,「沒有。」
11
玉佩背後有昭陽二字。
那是皇爺爺親手刻下的。
見玉佩,如見昭陽公主親臨。
相信大皇子拿到手後,很快就會讓玉佩發揮出作用。
玉佩是皇爺爺送給我的及笄賀禮。
他老人家希望我以後可以辨是非曲直,識善惡忠奸。
做一個這樣的人,不會甘心被困在四四方方的紅牆之中。
男子練武,我也練。
男子讀兵書,我也讀。
男子提槍縱馬上戰場,我也可以。
十六歲那年,胡人來勢洶洶,直逼長安,我跪在太和殿外懇求父皇讓我和將士們一起抗敵。
大昭從未有過女子上戰場的先例,父皇自然是不允許,他告訴我:「女子應居深閨之中,男子才該拋頭顱灑熱血。」
我不同意,可我快把嘴皮子磨破了也不能說動父皇。
我隻能在太和殿外長跪以表決心。
最後還是皇爺爺出面,我才終於踏出深宮見識到外面的天地有多寬闊。
我與將士們同吃同住,齊心抗胡,一鼓作氣將胡人打回他們老家。
誰也沒想到金枝玉葉的公主在沙場上絲毫不輸男人。
昭陽公主一戰成名。
將士佩服,百姓景仰。
此後我又多次領兵出徵,穩固大昭江山,一次次證明男子做的事,女子亦能。
世間女子還將我奉為她們學習的榜樣。
13
大皇子收到玉佩後,稍微使了點手段就讓大家知道消失許久的昭陽公主為助他當上儲君露面了。
五年前,昭陽公主因病隱居,百姓深感惋惜。
如今昭陽公主再次出現,立馬成了大家的話題中心。
他們都說,有昭陽公主支持,儲君之位,非大皇子莫屬。
前面被八皇子壓過一頭,現在大皇子揚眉吐氣,風頭無兩。
八皇子自是氣不過,開始一波接一波的反擊。
兩個人明爭暗鬥,一心隻想搞垮對方,完全沒注意到安靜了幾年的胡人想趁機作亂。
翟紹元倒是發現了。
他甚至還請命率兵前往抗敵。
但他到底是文臣,不擅排兵布陣,一場捷報過後,接連吃了幾個敗仗。
原本以他為榮的八皇子現在一聽見翟紹元三個字就心煩。
嬌縱長大的八皇子習慣了他人為自己賣命,翟紹元不行,那就換一個。
在八皇子物色合適人選前往抗胡時,我讓周世柯給大皇子傳話。
眼下是掙表現的好機會。
大皇子從未上過戰場,擔心有命去沒命回,果然就讓周世柯轉告我:「皇妹有抗胡經驗,此去還請皇妹同行。」
當初是誰說我騎馬打仗有違天理,大錯特錯來著?
這會兒需要我去賣命,又隻字不提女子不該上戰場了。
既是拿我自己的命去博,那這功勞也隻會是我自己的。
率軍出發,兩匹馬齊頭並進。
大皇子頻頻望向我這邊,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是想問我可還生氣。
當初民間有人傳要讓昭陽公主做女帝,他們兄弟怕我真成了大昭第一個女皇帝,難得站在同一陣線,向父皇施壓,想把我嫁出去。
兒子們難得齊心,他們的意見,父皇不得不聽。
其實父皇也怕我成了女皇帝。
明明我也是他的孩子。
但就因為是女兒身,喪失了奪權的資格。
嫁人本來是鐵板上釘釘的事,多虧皇爺爺他老人家說想出去遊山玩水,執意拉上我這個孫女作伴,才作罷。
父皇則對外宣稱昭陽公主因病隱居。
14
翟紹元重傷,軍醫正在營帳裡給他上藥,大皇子順勢換上自己人頂替翟紹元的位置。
大皇子心情頗好,轉身看見我被一幫將士圍住問這問那,眼中笑意逐漸淡去。
都是曾經混熟了的人,再次見面,自然是忍不住要問候兩句。
但在大皇子看來,是將士們隻認我這個公主,不把他放在眼裡。
謀劃好作戰陣法後,大皇子坐鎮後方,我率兵出發。
有過抗胡成功的經驗,這一仗贏得易如反掌。
夜裡慶功宴上,大皇子拍著我的肩同大家伙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皇妹生得如花似玉,敵軍看了定是走不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