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
唇上很快傳來冰涼,甜膩的觸感。
他的指尖往前一抵:「甜嗎?」
幽暗的夜色幾乎是在那一剎那抵達的。
我看見少年禁欲的喉結緩緩上下滑動。
貝齒咬破果肉,汁水橫溢在唇腔中。
是浸得齒根也發軟的甜。
我不知不覺咽了口水,囫囵地應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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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眸裡含著不達深處的笑意,似誘哄般,緩聲道:「沒有旁人不是很好嗎?兒臣把所有最好的,都留給母妃。」
就像一句虔誠的誓言。
我晃神片刻,差點就被他繞進去了。
我揉了揉眉心,「你再怎麼哄我也沒用,你不小了,就該娶妻生子了。」
「那舅舅呢?」
「啊?」
「舅舅比我大了十歲,至今不也沒成婚?」
行啊,上梁不正下梁歪,誰知道江聿言不成婚是為了什麼,寧昭昭難道不願意嫁給他?
我心裡煩躁。
「你舅舅的事,我不關心,你的事,我要管。」
不知為何,厲馳眼尾上勾,一點笑意彌漫開來。
「哦,兒臣還以為母妃也挺關心舅舅的呢。」他無意識地舔了下指尖。
「當然不。」我拿絲帕替他擦手,「髒不髒,就往嘴裡含。」
「不髒。」厲馳笑了笑,望向我身後,「舅舅,你來了。」
我轉過身,江聿言不知什麼時候來了。
「娘娘和殿下還真是母慈子孝啊。」他冷笑著,盯著厲馳的手,眸光銳利。
厲馳很乖:「舅舅吃荔枝嗎?今年的,特別甜。」
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厲馳笑著,可眼睛裡分明沒有半點笑意。
6
江聿言是來找厲馳談政事的。
我看著天色不早了,就問江聿言。
「丞相大人用過晚膳沒?要不要一起?」
我讓宮人擺了兩套碗筷,我想他知道什麼意思。
「叨擾了。」
「……」
我高估江聿言了。
厲馳一如既往地孝順,給我夾菜:「這個好吃,母妃試試。」
母慈子孝,我也給厲馳夾肉:「你也多吃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啪」的一聲,我被嚇一跳。
江聿言竟然無禮地摔筷了。
他陰沉著一張臉,不知道哪裡又得罪了他,在阿馳面前,作為長輩的我,不得不勉強維持溫馨的場面:「怎麼了?飯菜不合口味嗎?」
江聿言冷冷瞥了我一眼,又望向厲馳,神色嚴厲,問他:「太子妃選得怎麼樣了?」
厲馳丟下筷子,往後一靠:「沒看上。」
江聿言冷笑了聲:「那你要什麼樣的,舅舅給你找。」
厲馳也笑了笑:「舅舅自己不也沒找到嗎?」
江聿言被氣到,臉色鐵青,「你跟我能一樣嗎?」
厲馳嗤笑:「當然不一樣,我比舅舅年輕,多的是時間,慢慢來。」
飯桌上瞬間彌漫著劍拔弩張的火藥味。
我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誰能想到平日裡嚴肅的丞相大人和沉穩的太子殿下,還這麼幼稚地鬥嘴。
我本想作壁上觀,可戰火一下燒到我身上來。
「娘娘覺得呢?」江聿言突然問我。
我覺得什麼?對江聿言的終身大事我沒有發言權,但是對於厲馳的,我多少有點。
我清了清嗓子,看著厲馳,苦口婆心:「你舅舅也是為了你好。」
厲馳垂下眸,雪白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唇邊一抹譏笑,「母妃對舅舅真是言聽計從。」
他嚯地一下站起來,推開椅子,拂袖走了。
我有點懵。怎麼就生氣了呢?
江聿言原本鐵青的臉色和緩了不少,他重拾筷子,「用膳。」
「可是阿馳他……」
江聿言揚起眉,盯著我,語氣很不悅:「紀雲芙,陪我吃飯,別管他了。」
我忍不住腹謗,這可是東宮,主人不在,他倒好,鳩佔鵲巢,還理所當然。
7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送走江聿言這個瘟神後,我趕緊去哄厲馳。
「起來吃飯。」
「母妃還管我做什麼?」厲馳蒙著被子,悶聲說話。
都這麼大了,還是一鬧脾氣就絕食。
我暗覺好笑,伸手去拉他被子,「我不管你誰管你?」
厲馳把被子攥得很緊,我動搖不了半分。
「跟母妃犟上了?」
被窩裡的聲音仍舊悶聲悶氣。
「不敢。兒臣困了,母妃出去吧。」
「不起來是吧?」
我撸起袖子,脫掉鞋,爬上他的床,半跪著,「真的不起來?」
被窩裡的人很安靜。
「我不信我還治不了你了。」
厲馳怕痒,一點痒也受不了,尤其是腰這裡,特別敏感,我隔著被子撓他,不過輕輕一戳,被窩底下的人悶哼了一聲。
「還忍著呢?」
他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來,按住我:「母妃,不玩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還忍著不笑。
我得逞地笑了笑,推開他的手:「晚了。」
「母妃。」警告的聲音。
我更來勁了,嘿嘿笑了兩聲,惡狠狠地撓下去。
倏地,被窩哗地一下被踹開,手腕猛地被拽住,一陣天旋地轉。
他壓住我,一隻手擎住我兩手,放到頭頂上,另一手撐著,強勁的手臂血脈偾張。
獨屬於少年的,如曠野烈風般的洶湧氣息鋪天蓋地包圍過來。
我的腦子嗡嗡發麻,身體發僵。
夜色幽深。
「怎麼不玩了?嗯?」他的眸子閃爍著野狼般的熾熱光芒。
心上擂鼓,我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了:「阿馳,你先放開母妃。」
他唇角上勾,比煙花還豔地笑。
「晚了。」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瓦解,失控。
他炙熱的目光落在我的唇上。
我心裡說不出地發慌,掙了掙,「阿馳,你乖。」
「母妃……」他嗓音低迷,「你在怕什麼?」
我攥緊了床單。
昏暗的夜,龍涎香,一旁的瑞獸金爐薄煙嫋嫋,除了沒有磅礴的雨,這畫面,像極了那個夢。
驚恐從心底鑽出來,汩汩冒上來。
他身上的熱氣蒸騰,撲面而來。
他湊過來,近得可怕,我感覺到了他急促的呼吸。
我驚恐地喝止:「阿馳,別鬧了,母妃要生氣了。」
時間凝固住了般。
身上的少年一動不動,身體僵持著。
「生氣了會怎樣?」
「母妃不會再理你了。」
沉默在夜色中寂寂蔓延。
不知過了多久,鉗制我手腕的力量終於卸除。
厲馳翻身下去,背對著我,嗤笑了聲。
「母妃真是個膽小鬼,這就被嚇到了。」
我這才喘過氣來,後怕。
我總是忘記歲月流逝,孱弱的少年已長成,就算是親近,也要注意分寸。
我應該和厲馳保持距離。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總是借故躲著厲馳。
一個人吃飯是有點寂寞。
我恹恹地夾了一口涼菜,習慣真是可怕啊……
我的貼身侍女藍若掀簾進來。
「娘娘,殿下他讓我轉告幾句話。」
「嗯?」
「殿下說,他認錯,他會好好選太子妃,請娘娘不要再生他的氣。」
我突然覺得很對不起他,忍不住又心軟了。
「去叫殿下過來用膳吧。」
8
儲君選妃是國之大事,皇帝病重,管不了事,太後就張羅,設宴邀百官及其家眷,說白了,其實就是給厲馳相看太子妃的。
到了宮宴這日,皇後趁機將她的外甥女林棠棠安排在厲馳隔座。
林棠棠很殷勤,表哥長表哥短的,叫得很親熱。
皇後虛偽地笑道:「阿馳和棠棠也很登對嘛。」
都是場面話,我隨口應了:「那可不嘛,郎才女貌。」
埋頭剝蝦的厲馳突然側過身,朝我瞥過來一眼,眸光鋒利。
我心上一個咯噔。
好吧,踩到小狼崽的尾巴了,他不喜歡林棠棠。
我隻好笑眯眯哄他:「阿馳,母妃給你剝蝦吃。」
「兒臣什麼時候讓母妃動過手了?」他的聲音悶悶的,可手一伸,一碟鮮嫩晶瑩的蝦肉就落到我手邊。
果然是我養大的崽,體貼入微,我不由得感到欣慰。
「表哥,我也想吃蝦,可以幫我剝一個嗎?」林棠棠插話進來。
「你自己沒長手嗎?」
「人家指甲長,怕弄到……」
「那就別吃。」
……這是我教的嗎?
我忍不住叮囑了他一聲:「對姑娘溫柔點。」
厲馳不情不願,我哄他:「乖,快入秋了,母妃給你做套新衣。」
他神色稍緩,悶悶應了聲:「尺寸要大些了,母妃記得先來給我量一下。」
我上下掃了他一眼,「得了,就你,母妃還不是一眼就看穿。」
厲馳白嫩的耳垂突然紅了。
他低聲道:「母妃還是親自量吧。」
……他害羞個什麼勁兒。
9
一個內侍上來倒酒,不小心灑了,弄髒了厲馳的衣服。
「母妃,兒臣去更衣。」
我巴不得他快走,我饞那果釀很久了,可他在這,管著不讓我喝。
「快去吧,別著涼了。」
他一走,我就放飛了。
喝得正起勁,臉上一熱。
……
左側首席上的江聿言正沉沉地盯著我看,又像是要訓我。
這人,真煩。我訕訕地擱下酒盞。
環視四周,厲馳還沒回來,林棠棠也不在位置上了。
厲馳桌上的酒壺也消失了。
?
一種不安的情緒頓時浮現在心頭。
有人附在皇後耳邊,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皇後笑得古怪。
我小聲問藍若:「林棠棠什麼時候不在的?」
「一個時辰了,比殿下出去得還早。」
去了這麼久?
皇後今天這架勢,就是想把林棠棠塞給厲馳,但厲馳不要。
以我對皇後的了解,她一定會強塞。
我是青樓出來的,知道太多下作手段了。
不翼而飛的酒壺,看起來,像是在銷毀證據。
「等會想辦法給江聿言遞信,讓他查下剛才那個灑酒的內侍,我懷疑殿下出事了。」
她很快反應過來,假意問道:「娘娘不舒服嗎?怕是酒力發作了。」
太後和皇後看過來,我就佯裝醉酒,向她們請辭。
太後一向寬厚,很快就允了。
而皇後,看了眼我那喝空了的酒壺,又瞧我臉上酡紅一片,也不再多疑。
出了酒席,我和藍若兵分兩路。
10
大霧四起,巍峨的宮殿淹沒在一片浩蕩霧氣中,我走到更衣的後殿那,一個宮人都沒有,太詭異了。
我正打算一間一間找,突然,嬌滴滴的聲音自一間緊閉的屋子瀉出來。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