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近來病體越發沉重,身體每況愈下,據說已經立下了遺詔。
裴清回府的時間也越來越晚,有時甚至徹夜不歸。
現在正是關鍵時期,他和長傑一邊要謹小慎微地保證自己不能出錯,一邊還要清理四皇子黨的頑固餘孽。
眼見著裴清眼窩深陷,日漸消瘦,我感覺一陣陣的心疼。
但即便是這樣,裴清每次回府問的第一句話永遠是:「長平公主可回來了?」
長傑派出的人一直在四處搜尋我的下落,但始終沒有找到我的蹤跡。
我就算再怎麼心急,如今也沒辦法告訴他們我的屍體到底埋在什麼地方。
但裴清依舊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我,甚至命令京兆府印發了尋人的告示。
眼見始終沒有我的下落,他甚至核準刑部張貼了對我的通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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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裴清坐在書房裡,看著手中通緝令上我的畫像,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蕭長平,別以為你躲起來不見我,我就會放過你。」
「這件事,可不會就這麼算了!」
我飄在他的身邊,心裡有一絲絲的抽痛。
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我的畫像上,口中喃喃自語:「長平,你如今就這般厭惡我?就連謝梟被下了大獄你也躲著不肯來見我?」
「那王八蛋就那麼好?你就那麼S心塌地要跟著他?」
他的目光又重新陰冷起來:「來人!」
下人推開門,恭敬行禮:「老爺。」
「京城各處張貼懸賞,凡知道長平公主下落的,或是能提供線索的,不論S活,賞銀千兩,立刻去辦。」
聽到「不論S活」,下人一個哆嗦,趕忙躬身行禮:「是,老爺!」
7.
最終還是瑤兒找到了我。
她偷偷溜回被查封的謝府,從柴房開始探查,終於徒手從後院的大樹下挖出了我已經腐爛的屍體。
我看到自己已經腐爛的臉時,嚇得一聲尖叫,惡心得差點吐了出來。
好在我現在已經是靈魂了,壓根就吐不出來。
瑤兒摟著我腐爛的屍身嚎啕大哭時,我突然覺得身體好像稍微輕了一點兒。
S後能有個人這麼為自己哭,我覺得這輩子還是挺值得的。
我的屍體被秘密安葬在了郊外的皇莊裡,無牌無碑,隻有一座孤零零的墳茔。
長傑手裡緊緊抓著從我身上找出來的那塊絲帛,跪在我的墳前,輕輕撫摸著青石雕鑿的墳墓,眼眶通紅。
「皇姐,黃泉路長,你且在等等,就快了。」
「到時候我要讓他們所有人都下去給你陪葬!」
瑤兒恭敬地跪在他的身後:「太子殿下,時辰已經不早了,您早些回去吧,免得引起別人懷疑。」
一滴眼淚滴落在長傑身下的土地上。
等他再起身時,他又重新換上了一副榮辱不驚的面孔。
「這一廂辛苦你了,你有什麼想要的?說出來,孤一定盡力滿足你。」
瑤兒輕輕搖頭:「奴婢是公主的丫鬟,公主永遠是奴婢的主子,奴婢隻想守在公主身邊,日夜陪伴。」
「公主生前的東西,奴婢怕裴大人看著心煩會扔掉,還請太子殿下做主,將公主生前一應之物送到皇莊上來,奴婢想給郡主留個念想。」
長傑喚來身後一個小黃門:「按瑤兒姑娘的意思,你去把這件事辦了,若是有人問起,就說這是孤的意思。」
「是,奴才明白了。」
8.
父皇殯天,頒布聖旨遺詔。
滿城缟素,所有人為先帝守靈一月。
一個月後,先帝葬入皇陵,長傑登基,明發諭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四皇子蕭長牟違逆聖意,謀害親族,妄起刀兵,行謀反之實,罪不可恕,現貶其為庶人,囚於宗人府大牢,非S不得出。」
「謝王謝梟,有負皇恩,大逆不道,違逆作亂,謀害皇室公主,殘害皇嗣,處凌遲之刑。」
「中書侍郎裴清,天惠聰穎,屢立奇功。更不辭辛勞,為社稷之福,江山之幸,朕心甚慰。著中書省從重議獎,特加封為相國。」
「追谥大公主蕭長平為安國長公主,封號永寧,以國喪之儀進行安葬。」
「封郡主裴卿卿為大公主,一應禮遇隨升,賜皇家別院。欽哉!」
裴清渾身劇烈顫抖,手中的笏板掉在地上,「啪嚓」一聲摔了個粉碎。
他SS盯著龍椅上一身龍袍的新帝,目光中滿是難以置信。
「不可能!長平怎麼可能會S的?這不可能!」
「陛下你騙我!是你騙我的對不對?」
「長平隻是謝府主母,她罪不至S啊陛下!臣叩請陛下收回成命!」
我第一次看到一向穩重的裴清慌了神,他「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磕頭如搗蒜,要陛下收回旨意。
「相國大人且退下吧,」新帝的聲音中是掩蓋不住的悲慟:「皇姐薨歿,就葬於城外的皇莊……」
他看向殿中跪著的裴清,目光悲痛:「相國去看看她吧。」
9.
我眼看著裴清面容崩塌,踉跄著離開了太和殿。
眾臣將相國大人的失神盡收眼底,就連出殿時被門檻絆倒,他也仿佛不知道疼痛。
一切塵埃落定,長傑勢必不會瞞著他。
但看著他現在的這副樣子,我的心裡仿佛是在滴血。
城外皇莊裡,見到推門進來的裴清時,瑤兒嚇得第一時間張開雙臂護在我的墳前。
「大人為何來此?」
她的慌張被裴清盡收眼底,他顫抖地指著瑤兒身後的墳茔:「長平她……陛下說的……是真的?」
「陛下?陛下!」瑤兒明顯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轉身跪在地上,瘋狂地朝我的墳茔磕頭,哭嚎聲幾乎撕裂了寰宇,仿佛要直達天聽。
「主子!太子殿下登基了!」
「主子!主子您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她哭倒在我的墳前:「主子!您再等等奴婢,奴婢這就下去接著伺候您。」
裴清踉跄著走過來,拉起哭得幾乎暈厥的瑤兒:「你們到底在瞞著我什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為什麼長平就S了?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10.
卿卿五歲那年,謝梟拿到了二皇子救災不利的「實據」。
那年江南的水災史無前例地慘重,千畝良田被淹,百姓們流離失所,幾乎達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當時那樣的慘況,即便換做是陛下親臨也不會有更好的結果。
長傑接下了這個費力不討好的差事,可他自己手下的親信卻被蕭長牟收買。
這親信打著二皇子的旗號在災區橫徵暴斂,大肆貪墨,以致於民怨四起,一時呈鼎沸之勢。
事後雖然長傑和裴清及時平穩了事態,安撫了民心,可被收買的親信卻一口咬定自己是受了二皇子的命令,要他在賑災糧裡以次充好,甚至用石子和麸子代替糧食,大肆斂財,中飽私囊。
而為謝王送信的小吏,那日回京卻正好衝撞了我馬車,陰差陽錯間讓我看到那封邀功的書信,也讓我知道了四皇子蕭長牟手中已經掌握了大量對長傑和裴清不利的證據。
我不能眼看著長傑倒臺,一旦蕭長牟稱帝,不僅長傑要遭殃,就連公主府闔府上下恐怕都難留活口。
不得已,我隻得設計當街調戲了正要去四皇子府秘諫的謝王謝梟,做出一副痴迷他的樣子來,更是直接用「下嫁」來讓他放松警惕。
謝梟本就好色,加上可以用這種方式打擊異己,所以一口答應了我的入府要求。
所有人都不會想到,我貴為堂堂一國公主,為了能保住二皇子和裴清,竟然以身入局,成為了二皇子黨埋藏得最深的一顆棋子。
於是,我為了能夠找到謝梟手裡的所有證據,我第一時間強逼著剛剛回京的裴清同我和離。
為了保證卿卿的安全,為了不讓她成為蕭長牟和謝梟用來對付裴清的籌碼,我更是直接讓裴清同卿卿劃清了界限,把卿卿留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加以看護。
瑤兒抬頭,淚眼婆娑地看向裴清:「大人也許一直在困惑,四皇子密謀逼宮篡位這麼隱秘的事情,到底是誰傳出來的吧?」
裴清面容一緊:「是……長平?」
瑤兒輕輕點頭:「公主裝作跟大人決裂,委身於謝梟,一方面是要徹底消除對二殿下和大人您的威脅,一方面則偷偷命人將打探出來的消息傳遞出去。」
「那天她在謝梟書房的暗格裡發現了四皇子黨的人員名冊,結果卻被突然進來的謝梟手下撞見。」
「公主推倒燭臺引燃大火,她又趁亂讓奴婢將郡主趕緊送入宮中尋求庇護,可等奴婢再返回謝府時……」
瑤兒再也控制不住,跪在裴清腳下放聲大哭:「公主、公主全身的骨頭幾乎都被打斷了,一隻眼睛也被那群畜生挖了出來,奴婢見到公主時,她全身都沒有一塊好肉了……」
「謝梟知道自己已經活不長了,所以聯合四皇子對公主用了重刑逼供,可公主到S什麼都沒告訴他們。」
她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這是公主的絕筆,是公主臨終前要奴婢在一切塵埃落定後再轉交給大人您的。」
「之後就是奴婢用郡主的腰牌偷偷潛回被查封的謝府,在後院大樹下發現了公主的屍體。」
「大人,公主走的時候沒有怨您,我挖出她的屍體時,她是笑著的。」
瑤兒悲愴痛苦:「大人,公主並未背叛您,她的心始終是在您這裡的呀!」
11.
天上下起了大雪,大片的雪花飄搖搖地落在了地上,白茫茫的一片。
冰冷在大地上肆意蔓延,卻始終澆不滅裴清眼中噴薄而出的怒火。
他顫抖著打開那個布包,布包裡包著的,是一帕白布,上面是手指蘸著血潦草寫成的一句話。
「照顧好卿卿,對不起。」
漫天的大雪中,裴清跪在我的墓前,手中緊緊抓著那帕白布,撕心裂肺地悲號。
新任相國大病一場,幾乎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病還沒好,裴清就急匆匆地帶人去了天牢。
他這是心病,自然需要一味心藥來治。
不破不立,不S不淨,心藥通常都是這般直白酷烈的。
他帶去了一大包煮熟的臊子和一大包白色的粉末。
他去時,一身囚服的謝梟正蹲在牢房裡,手裡捧著一大碗精肉滷的面條吃得狼吞虎咽,可見他這個曾經的異姓王爺在天牢裡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見到裴清,他將手中的空碗隨意地扔在一旁:「相國大人今日屈尊降貴來這腌臜骯髒之所,難不成是特地要來送本王上路的?」
裴清並不答話,當著謝梟的面,他親自將那包粉末和噴香的臊子攪合在一起,眼看著被牢裡養的狼狗吃了個一幹二淨。
他看向牢裡滿臉輕蔑的謝梟,隻用一句話就讓謝梟當場變了臉色。
「令尊令堂和令嫒的肉和骨粉做的滷子,王爺吃著可香嗎?」
謝梟幾乎把自己的苦膽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