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獲得自由,我拿起筷子,手上卻沒什麼力氣,連一塊肉都夾不起來。
他嗤笑一聲,從我手中奪過筷子,把肉夾起來遞到我嘴邊。
我有些不習慣,眼看他眉頭又要皺起來,連忙心急地把肉咬進嘴裡。
然後整頓飯他就這麼不急不慢地喂給我吃,沒有動手打我一次,反倒把我嚇得不輕。
飯吃完之後,他容許我靠著桌子小憩一會。
「等天亮了,我們就出發。」
我沒敢多問他我們要去哪,但至少可以確認他目前沒有想S我的意思,總算可以安心睡一會。
困意席卷而來,我合上眼,隻有養好精神,我才有力氣逃跑。
就這麼沉沉地靠著桌面睡了一會,這一覺我睡得不算安穩,可能心底也預感到危險隨時在我身邊,所以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
Advertisement
醒來後,我悄悄睜開了眼,見他居然也靠著桌面睡著了。
我默默注視著他,有些不敢輕舉妄動。
他的睫毛好長,像扇形的小簾子微微垂掛著。
我心想,這樣好看的人,怎麼會是S人犯呢?
為什麼他會知道我在打車,又正好來催我上車?為什麼他要迷暈我,把我帶來這種地方?
我可以篤定,我從沒見過這張陌生的臉,也不存在和他有仇的問題。
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提出過讓我打電話向家裡人要錢的情況,顯然也不是綁架勒索。
難道他是販賣器官的人嗎?或者是人販子?
我想了很久,隻能得出這個結論。
心裡卻更後怕了,這些都是什麼樣的人,沒有心,沒有良知,反社會的人。
那就說明販賣的不隻是他一個人,至少是一個團伙,而等他睡醒以後,便是帶我去和其他人會合。
我想起昨天我用手機給陳桐發了定位,但那之後我暈倒了,他又開了很遠一段距離,陳桐根本沒法憑定位帶警察找到我。
不能再等了,不能等他們會合,人多了我就更難從他們眼皮子底下逃脫了!
想到這,我躡手躡腳地站起了身,盡量不弄出任何動靜。
以最輕最慢的步子挪動,憋著氣,捏著鼻子不出聲,想著怎麼才能無聲息地開門出去。
「你去哪?」
身後一道聲音嚇得我整個人一個激靈。
我轉過身,見他靠著椅背眯眼看我,聲音不大,但卻莫名地讓我有些窒息。
為什麼這麼快就醒了?
事已至此,我顧不得多想,努力調整回平靜的表情,盡量不讓他看出我的心虛。
「我想上廁所,但看見你睡了,不敢吵醒你。」
「是嗎?」他的嗓音有些啞,陰晴不定的,看不出情緒。
我悶悶地「嗯」了一聲,故作鎮定地直視著他。
他看了一會我的眼睛,臉上才有了表情,手隨意地朝門外指了個方向:
「這裡沒有廁所,你去外面隨便找個地方解決吧。」
我幾乎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見他也完全沒有要跟上來的意思,嗫嚅道:「那……那我去了?」
「嗯。」他又重新低下了頭,靠在桌上小憩。
就在我快要踏出門外的最後一步,他的聲音從遠處蔓到我耳後:
「別想著跑。」
我心一驚,「嗯」了一聲就出去了。
4)
不跑,怎麼可能不跑?
一開始我還是慢慢走著,見已經離了門一大段距離屋內仍沒有人跟上來,腳步越來越快,最後直接跑起來。
還沒忘記路過他車的時候在車輪下面放了幾枚釘子。
周圍這麼暗,我賭他肯定不會注意到。
但他實在太詭異了,居然敢就這麼把我一個人放出來。
這附近都是一片荒蕪叢林,更像是剛開出市的郊區。
盡管再危險,盡管我的內心充滿了疑慮,但顯而易見,這是我逃跑的機會,說不定是最後一次。
我怎麼可能不跑?
他帶我來的地方是在草地裡,所以我猜想,即使他發現我逃跑,也隻會認為我是往公路上去找過路的路人求救。
且不說這深夜凌晨,郊區公路上根本沒人,就是這麼幾分鍾的時間,我又能跑去哪呢?
昨天剛下過雨,草地上還有一些泥濘。
所以我故意留下了往公路上走的鞋印,制造了假象。
但又怕他能猜到我的意圖,重新回草地上找我,幹脆脫了鞋提手上,忍著痛朝山林裡鑽去。
山林裡都是參差不齊的樹,確實很適合隱匿。
但那人很聰明,估計反應過來以後就會來找我,所以我一刻也不敢停歇。
藥效已經過了,但身上還是有些軟綿綿的。
按理說他是城裡人,那應該不經常會去山林這種地方,大概率會迷路。
但我不一樣,我從小在山裡長大,與樹木花草為生,小時候經常跟著我姥在林子裡摘果子和蘑菇,有時候還會碰上蛇。
此時還是夜晚,很快就要天亮了,我姥姥說過,太陽升起的地方就是東邊,落下的地方就是西邊。
在車上的時候我一直在定位,他開車的方向通往郊區就隻能是南邊,所以要往城市裡走,就必須朝北走。
其實夜晚在山林裡行動很不安全,一般我姥姥都不讓我晚上出去,但沒辦法,現在我停留在原地,無疑是等S。
隻能先往高處走,確定目前的位置,可高處實在太遠,而林裡又實在太黑。
如果在平時,我體力一定跟得上,但藥效還沒完全結束,走了一段路,我已經精疲力盡,喉嚨渴得冒煙。
好在我找到了水流,先接了點水喝,又洗了把臉清醒了一下。
在林區,道路、居民點常常是臨水而建,所以隻要沿著水流的方向走,就能走出山林。
太陽慢慢升起了,我推斷的方向並沒有錯,走了不知道多久,我終於看到了公路和房屋建築。
草叢樹木籠著我,我的手上腿上已不知道被叢林裡的花草劃了多少道口子,腳上全是泥濘和石頭的劃痕,頭發已經凌亂不堪。
我甚至都忘記了哭,看見面前的一切,虛幻得像做了一場夢,渾身上下都寫著不真實。
我逃出來了!
剛挪動了幾步,我竟然意外地在公路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陳桐!
他就這麼無章無法地把汽車停在馬路邊,靠著車門打電話,看起來十分焦灼。
看見我之後,他萬分震驚,痴愣愣地望著我現在這副模樣,掛斷了電話。
我們就這麼彼此定定地看著對方,還是他先反應過來,大步朝我走來,衝上來抱住了我。
「霖霖……」他的聲音甚至有點哽咽,摟住我的手緊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我找你到現在……」
我靠在他的肩頭,心裡登時一暖,剛才一直沒流的淚水一瞬間奪出眼眶,鼻頭酸得厲害:「桐哥……」
「你去哪兒了?為什麼弄成這副樣子,電話也打不通,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
我頓時更委屈了,喉頭一哽,他便先把我抱上了車,說先帶我回家,有什麼事慢慢說。
熟悉的人在我身邊拉著我的手,直到坐上副駕,我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似劫後餘生。
可下一秒,我才想到:「桐哥,你什麼時候買了輛車?」
記憶裡,他是個比我大兩歲的哥哥,我們在打暑假工的時候相識,據我的了解,他應該是個沒什麼積蓄的普通打工人。
可這輛車……明顯價值不菲。
看我一臉疑惑,他把我的手放在了換擋杆上,又伸手覆住我,解釋道:
「這是問我朋友借的,昨天找你實在太著急了。」
我身上很冷,他的大掌很溫暖,撫摸著我的手背。
我又放下心來,忍不住責怪自己的多疑。
雖然隻是一個晚上,但這經歷卻足以讓我這輩子都銘記於心,劫後餘生帶來的敏感和後怕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消逝的。
「霖霖,你累了,先靠著休息會吧,醒來我帶你去吃點好吃的,你肯定餓壞了。」
我點了點頭,終於可以安心地合上了眼。
我確實很累,太累了,但也隻是合上了眼,沒有真睡。
我不敢睡,剛從危險逃脫的應激反應使我還沒緩過神來。
就這麼閉眼靠了一會,我聽見陳桐的手機在不停地振動,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不接嗎?」
他隻是說:「不用管他。」
聲音很冷淡,不太像平時的他。
我忍不住睜眼看他,卻震驚地發現,面前這根本不是通往城市的道路。
如果說剛才還在有居民路人的地帶,那現在反而越走越遠,甚至,這條路熟悉得可怕。
心裡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忍不住顫抖,渾身冰涼,不敢去看身側的人。
我怕我對視上的,不再是一雙飽含關懷的眼睛,而是背叛。
陳桐似乎注意到了什麼,捏住我的手更緊了些,他的聲音很溫潤,輕柔得像一陣風:
「怎麼了,霖霖?」
我也想知道怎麼了,為什麼,我到底該怎麼辦?
到底是什麼情況,他真的是陳桐嗎?
內心湧起一陣絕望,我不甘心地開口:「陳桐,我們不是要回家嗎?這是去哪?」
他就像把我當傻子一樣哄著:「這車是我朋友的,我們先去還給他。」
我語氣發冷:「什麼朋友?住在這裡。」
陳桐罔若未聞,笑得輕柔:「男朋友。」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我警覺地扭過頭,發現後座上竟然還躺著一個人!
準確來說,是捆著一個人。
那是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同齡女生,她披頭散發,蓋住了半張臉。
盡管在奮力掙扎,但並沒有什麼用,她的手腳被麻繩捆得嚴嚴實實的,動彈不得。
她嗚嗚了半天,但嘴裡塞著抹布,發不出聲音。
眼前的信息在大腦中炸開,我面如S灰地看著陳桐,無比地想他能向我證明什麼。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他說的男朋友是什麼意思,身後被綁著的女孩又是什麼人?
但他隻是開著車,一言不發。
他的沉默,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我發了瘋地拽著他的手臂,質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終於惱了,猛地踩了剎車,看著我的眼神冷漠得仿佛我是一個S物:
「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我們都是一伙的。」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你說什麼?你不是……陳桐嗎?」
陳桐忍不住笑了,仿佛我在講一件很滑稽的事。
「我是啊,林霖,我就是陳桐,隻不過我騙了你。還記得開車帶你的那個人嗎?他就是我男朋友。」
我的心瞬間墜到了冰窖,胃裡翻滾得厲害:「他是你叫來的?」
「說什麼呢?」陳桐呵呵一笑,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我們本來就是一伙的啊,那天我不是說好了要幫你打車麼?誰知道你非要自作主張,所以我幹脆直接叫他去截胡你了。」
原來是這樣。
所以那輛車才會比我叫的車早到,所以才隻盯上了我一個人,原來是陳桐早就已經把一切安排好了?
得到了一直以來困惑的答案,我氣得渾身發抖。
這赤裸裸的背叛無疑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如長劍貫穿我的胸口,是比我這一整夜所有摔倒受傷加起來都要痛得劇烈。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這麼久都是處心積慮?」我氣得幾乎快笑出聲。
「是啊,什麼都是假的,看你這麼可憐,我不妨告訴你,其實我比你大五歲,根本不是本地人,生日在三月份。還有,我不喜歡女人,也不叫陳桐。」
他格外耐心地回答我的問題,每一句都戳在我的心口。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林霖。」
怒火在胸口翻滾,我嘴唇顫抖,抬手扇了他一記耳光。
「……你到底想做什麼?你欺騙別人的時候還有一點良知嗎!」
「小姑娘。」他面無表情地摸了摸臉,毫無愧疚之色,「我就是個人販子。
「你跟一個人販子講道德,未免有點太好笑了吧?
「隻是沒想到啊,林霖,你居然能逃出來,看來阿九沒把你看太緊啊……
「不過他那人就是這樣,聽說你還把他輪胎扎破了,你說,我們要怎麼懲罰你才好呢?」
5)
我的心下沉得厲害,遲緩地收回了手,全身像被抽了氣一般頹然。
苦苦掙扎了這麼久,竟以這樣一種可笑的方式被領了回來。
在我發定位向他求救的時候,在我把活著的希望寄託於他身上的時候,在山林裡我無數次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
我把他當做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而他想的該是,我有多好笑吧?
太可笑了。
怪我信錯了人,自投羅網。
我仰了仰頭,努力克制著眼淚不要掉下來,沉默地看向窗外。
等待我的會是什麼?
早在我準備逃跑的時候,就已經預想到了,一旦被抓到,我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這一次車程開了很久,車最終停在了一個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