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時序張了張口,但是沉默不語,一副藏了什麼話在心頭,但卻礙於面子講不出口的模樣。
他的兄弟們當中到底還是有明眼人的,有個跟他一起長大的S黨選擇改換角度,委婉表示:“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你跟宋婉寧的合約反正也還沒來得及續,不如就別再管她,讓她走吧。”
傅時序沉默著沒有答話。
S黨於是試探著繼續勸說:“大伙兒都知道,你對蘇柳情根深種,五年過去了也照樣還是放不下她,依我看方芷比宋婉寧更像她,你現在既是找到了更合適的人,就別再糾結了。”
言外之意就是要她放棄尋找宋婉寧,把方芷留在身邊。
其他人聽了,都認為這是個絕妙的好主意,紛紛附和道:“是啊,傅哥,我看方芷溫柔小意,絕不會跟你鬧脾氣,留她在身邊更合適。”
“三年了,你也該開始新生活了。”
“反正宋婉寧也不是個聽話的,那麼愛使小性子的女人就不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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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分明是他們常說的,可傅時序卻是第一次從中覺出了刺耳,他忽然間意識到,宋婉寧在他身邊的這三年其實過的一點都不好,他身邊根本沒人看得起她。
傅時序聲音低而清晰的說:“夠了,以後誰都不許再說這種話,否則朋友就沒得做了。”
他是認真的。
三天後,餘怒未消的傅時序從私家偵探手中得到了一份同宋婉寧有關的資料。
他遍尋她而不得,但卻並沒有因此S心,而是花大價錢僱佣了一名偵探,讓對方去把她查個底朝天。
私家偵探的帶來的收獲很對得起他的報警,資料十分詳盡,將她從小打到的經歷寫了個明白,還附贈一番簡短的概況。
“宋婉寧已經沒什麼親人可言了,她出身很差勁,母親去世多年,父親有還不如沒有,是個就知道吃喝嫖賭的爛人,要不是街坊鄰居看她可憐,時不時的接濟一番,她怕是根本就長不大……”
傅時序聽的揪心不已,卻也不肯放過這最後的線索,他二話不說就派人把宋大強給抓到自家地下室裡來,質問道:“宋婉寧人呢?”
宋大強喝的爛醉如泥,聽到這話還以為是債主找上門來了,大著舌頭嘟囔道:“宋婉寧?對了,她是我女兒,我沒錢還,你們把她拉去抵債吧……”
傅時序厭惡的一抬手,示意保鏢想辦法讓他變得清醒點。
保鏢對付這類人的經驗十分豐富,先是一桶冷水潑過去,又是將人踹倒在地一頓痛打,等確認他清醒了才說:“我們老板有很重要的事找宋小姐,把她的下落說出來,你的債就還清了。”
宋大強的賭債對尋常人而言無疑是一筆巨款,但對傅時序來說不過是灑灑水就能抹平的數字而已,他奮力睜開被打腫的眼睛,激動不已的問:“真的麼?那我還要十萬,不,一百萬!”
這副貪婪的嘴臉實在是令人生厭。
傅時序跟這樣的人無話可說,但為了宋婉寧,他還是強忍著惡心,承諾道:“我要的隻是宋婉寧的去向,作為酬勞,你可以隨便開價。”
“她去歐洲了,現在能給我錢了吧?”宋大強想都不想的就給了個答案,絲毫不曾過問這些人想找宋婉寧的原因。
傅時序好不容易尋得宋婉寧的蹤跡,連忙追問道:“歐洲那麼大,她去的是哪個國家?是什麼時候走的?”
宋大強努力思索道:“就……昨天,好像是去南極圈看極光了。”
旁邊的保鏢試圖忍耐,但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傅時序亦是經歷了情緒上的大起大落,登時失態大吼道:“歐洲怎麼可能會有南極圈?你想清楚了再說話!”
宋大強嚇的連連改口:“我說錯了,不是歐洲,是非洲——”
這一次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在傅時序的示意下被保鏢狠揍了一頓。
不管他怎麼苦苦求饒,甚至又接連報了好幾個驢唇不對馬嘴的地名出來,保鏢們也沒有停手的打算。
直到他被打的半S不活,傅時序才慢悠悠的說:“可以了。”
這人滿嘴跑火車,一看就是為了錢在瞎編宋婉寧的去向,但他畢竟是她的生父,興許還是能有點價值的。
傅時序的手機號早就被宋婉寧拉黑了,壓根就聯系不上她,他也沒再多費事,直接讓手下人拍了幾張宋大強被打的半S不活的照片發給她,配文到:【老地方見,否則你就等著給他收屍吧。】
這是再直白不過的威脅。
宋大強是個欠了一屁股債的賭徒,像他這樣的人S在路邊也不會有人在意,哪怕他被打S了扔出去,也隻會被當成是S在了放高利貸的人手裡。
憑傅時序的身份地位,壓根不會有人把他們聯系在一起,就算宋婉寧報警也沒用。
他自認為這次總算是拿住了有用的籌碼,胸有成竹的等著她自投羅網,可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就算她真的去了地球另一端觀光也該回來了。
傅時序等了又等,忍不住對負責此事的手下發問:“你確定照片發送成功了麼?”
“我當然確定。”手下一臉無奈的表示。
“我還拉了好幾個同事一起發,然後每個人都被拉黑了,要是宋小姐沒看到照片,怎麼會拉黑我們?依我看,宋大強就是個沒用的東西,他沒養過宋小姐一天,她會為他回來就見鬼了。”
話糙理不糙,他三言兩語間就說中了宋婉寧的心中所想——她因為母親的早逝,早就對宋大強恨之入骨,若是這個禽獸真能S在他手裡,她對他倒是刮目相看了。
傅時序無計可施,一番無能狂怒後,隻得是重新採用人海戰術,把他能調動的人都安排去尋找她的蹤跡了,這些人恨不能將飛機場和火車站翻個底朝天,但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他為此浪費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然而還是不肯停下。
兄弟們起初隻當他是咽不下這口氣,估摸著等他出了這口怨氣就該消停了,但他們眼見他跟著魔似的,不得不面對他們想到過,但卻很快又否定了的現實——他根本就是真的在意宋婉寧。
大伙兒湊在一塊商議了一番,試圖尋個合適的機會去捅破這層窗戶紙,免得傅時序就這樣自欺欺人,從一個牛角尖跨進另一個牛角尖。
可還不等他們正式行動,傅時序的助理先尋到機會,小心翼翼的同他開口道:“傅總,方小姐怎麼辦?她跟著您一起回家也有一陣子了,但您一直沒交代該怎麼稱呼她。”
方芷是自行跟著傅時序回的傅家,他忙著尋找宋婉寧,壓根就顧不上理會她,直到助理出言提醒,才意識到家裡多了個人。
“你給她……”他的第一反應其實是給方芷一筆錢,直接把她打發走,可話到嘴邊,他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改口道,“罷了,你給她安排一間客房,就住在宋婉寧從前住過的房間旁邊吧。”
傅家最不缺的就是房間,而方芷既是宋婉寧精心挑選,親自帶出來的接任者,想必就會有她的聯系方式,他不信她會走的如此決絕,連好不容易尋到的人都扔小不管。
從這天起,方芷正式住進了傅家,其他人提前得到指示,都謹慎的叫她一聲方小姐。
方芷不愧是宋婉寧千挑萬選,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完美替身,她的種種表現都讓傅時序感到似曾相識,隻不過那個會被拿來做對比的人已經不再是蘇柳,而是宋婉寧了。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傅時序看著過往的痕跡,想起宋婉寧的時間已經被想起蘇柳更多了。
午後的陽光靜謐美好。
傅時序望著站在吧臺前,正在慢條斯理磨咖啡的方芷,走過去詢問道:“這也是宋婉寧交代你的麼?”
“是的,婉寧姐幫我總結了許多蘇小姐的生活習慣,聽說她喜歡喝咖啡。”方芷答話時,手上的動作並未停止。
空氣裡泛著獨屬於咖啡的醇厚香氣。
傅時序心神一恍,目光卻是越過裝咖啡粉的罐子,轉而落到被放在架子上最不顯眼的位置裡的茶葉上去了。
那是一個用密封夾扣住了紙袋,自從宋婉寧不知所蹤,就再也沒有人動過了。
傅時序又問:“原來宋婉寧喜歡喝茶麼?”
方芷不解其意,不敢貿然回答,努力回憶道:“婉寧姐沒對我提起過自己的喜好,但她教我挑選咖啡豆時,手裡總是捧著一盞清茶。”
“我明白了……”傅時序無聲的在唇角勾起個自嘲的諷笑,對方芷交代道,“以後你不必再研究泡咖啡的事了,把心思放到茶葉上去吧,我喜歡喝茶。”
這天之後,蘇柳遺留在這個家裡的種種習慣漸漸開始變成了過去式。
宋婉寧愛一行幹一行,為了能扮演好傅時序所需要的蘇柳,她明明不擅長繪畫,卻也特意在陽臺上支了個畫架,每逢與蘇柳有關的特殊紀念日,就會坐到畫架前,去畫好不容易學會的柳樹。
方芷的畫技比宋婉寧來得更好,又真有相關底子傍身,往畫架前一坐儼然讓時光回到了五年前蘇柳尚在人世之時。
可傅時序對方芷的表現總是特別挑剔,這天隨便隨了個由頭就說:“畫架擺在這裡不合適,你把它收起來,以後除非我提起來,否則就不必再擺出來了。”
因為蘇柳生前熱愛油畫的緣故,傅時序對與之相關的一切都青眼有加,這是他第一次覺得畫架擺在外面的時間太久,需要把地方空出來了。
方芷沒有問為什麼,她隻是謹記自己的本分,將畫板收好後給傅時序斟了杯清茶。
茶葉用的是宋婉寧沒來得及扔掉的小半包,不知道具體是什麼牌子和口味,但經過滾水一燙,便姿態舒展的跳起舞來,仿佛獨屬於茶葉的香氣都變得更濃了。
傅時序為了紀念蘇柳,一直都是喝咖啡的,他已經快記不起上次喝茶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這時端起方芷專門準備的骨瓷杯抿了口熱茶,整個人都像是回到了久遠的過去般紅了眼眶。
方芷看見了也當是沒看見,隻默默抽出紙巾遞了過去。
這是宋婉寧專門叮囑過她的事,見到傅時序傷心難過時不能無視他,卻也不能表現的太過殷勤,因為他這時懷念的人是蘇柳,陪著他的人隻需要模仿她就夠了。
方芷對此銘記於心,一舉一動都是經過宋婉寧專門培訓的貼心。
傅時序眼前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他以為自己會在朦朧中看到蘇柳,可為什麼出現在他眼前的人會是宋婉寧?
最要命的是他竟然已經能輕而易舉的分辨出她們之間的不同了。
宋婉寧跟蘇柳無疑是像的,但世界上從來也不存在兩片一模一樣的樹葉,尤其她卸下那些刻意修飾過的特徵後。
真正的自我一直都被宋婉寧深藏於心底。
傅時序忽然想要說點什麼,但臨開口之際,一通電話打了過來,他隻能先看一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見是派去看守宋大強的保鏢打來的電話,下意識的避到外面接了。
方芷很有分寸感的沒有跟出去。
保鏢語氣相當為難的在詢問傅時序的意見:“傅總,宋大強根本就不知道宋小姐的下落,我們已經調查過了,他們父女早在她母親去世後就形同陌路,宋小姐是絕對不會主動回來找他的。”
“她還有別的親人或者朋友麼?”傅時序早料到了這一點,故而沒感到意外,而是抓住這最後的希望,不肯讓它從手中溜走。
回應他的隻有委婉的答復:“我們會繼續調查的。”
就連久負盛名的私家偵探都做不到的事,由他們這幫門外漢去做是更不可能有進展的,這不過是推脫的說辭罷了。
傅時序明知道他們不會有收獲,但還是偏執道:“除了她的親人和朋友,我還要知道她都經歷過什麼,還有她的愛好……”
他迫切的想要了解跟她有關的一切,仿佛這樣遲來的補償真的有用。
保鏢們不敢怠慢,連忙順著私家偵探提供的線索進行了一番調查,眼見收獲的內容全是些雞毛蒜皮,完全不足以拿去傅時序面前邀功的無聊事,索性把又把宋大強給拷問了一遍。
宋大強半S不活的躺在醫院裡,哪裡還敢再胡說八道,立刻把他所知道的事情都說了。
“宋婉寧跟她媽一樣,對我都沒感情,就是個小白眼狼,我都被打成這樣了,她也不肯回來看一眼……哎呦,求你們了,別再打了,我不說廢話了還不行麼?她早不管我了,別的事我也不知道——”
“對了!我想起來了!她媽媽還活著的時候,她特別喜歡音樂,總是跟著電視裡的節目跳舞,後來還盯著人家路邊店裡的鋼琴走不動道,但家裡哪兒有那個闲錢……”
在他的回憶裡,宋婉寧完全就是不孝女、白眼狼,至於他這個一味隻知道吃喝嫖賭的父親,則是給了她一條生命就該作威作福,讓她傾其所有的去回報。
傅時序聽完保鏢匯報的內容很是默默了一陣,看起來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保鏢等了又等,最終小心翼翼的問:“傅總,您看宋大強應該怎麼辦?”
“他已經沒用了,就由著他自生自滅吧。”傅時序面無表情的吩咐到,“去買一架鋼琴來。”
一臺頂級品牌的鋼琴不久後就被抬進了傅家,擺在客廳裡最顯眼的地方,跟它同來的還有一位鋼琴老師,是傅時序專程派人找來的名師。
他對方芷提了許她在家安頓下來的第二個要求:“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老師學鋼琴,不需要多麼的好,但隔三差五要給我彈一曲。”
方芷心中暗暗感到奇怪,可是絲毫不曾表現出來,而是照著他的話去做了。
名師之所以是名師,自然有其過人之處。方芷沒過多久就能將練習曲彈的像模像樣了,而這天晚上,傅時序一言不發的坐在她面前將這首曲子聽了許久,直到天色徹底黑透。
方芷看出他情緒不對勁,以為他是在懷念蘇柳,不敢多言的主動回房間降低了存在感。等她再出來查看情況時,他早已喝的爛醉如泥,手裡握著個空掉的烈酒瓶子,雙眼望著某處放空。
偌大的客廳裡隻亮著一盞孤燈。
傅時序發現了方芷的存在,總算稍稍有了些許動作,他側目看向她,嘴唇翕動著喚道:“宋婉寧?”
不知道具體是從何時開始,他醉酒後想起的那個人不再是蘇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