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宴救了我。
他見我孤苦一人,於心不忍下把我帶回了家。
三番五次勸說下,他母親才同意留下我。
隻是對我依舊沒有好臉色。
每每於此,他都會跟我說。
「你忍忍,其實我爹娘心腸是好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豆腐心我沒看出來,我覺得是個秤砣心。
他怕我走,再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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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也不容易,你多讓讓他們。」
之後他每次去私塾都會給我偷摸帶些小玩意兒回來。
有時是木簪,有時是畫像。
盡管自己再累,也會教我讀書認字。
他說:「女子生存不宜,更應該明目,這樣才不會叫那些讀書人騙了去。」
又說:「日後,我要是有了妻子,定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
「納妾養外室,不是君子作為。」
他的憤憤不平,讓我動了心。
後來,他父母相繼去世。
面對高額的私塾費。
他夜裡總睡不著,常常對著月色獨自一人唉聲嘆氣。
見我來,垂眸對我說:「柳兒,這私塾……我不去了。」
那小狗似的模樣,擊中了我心。
我從懷裡拿出為數不多的銀兩遞給他。
「考學,怎能半途而廢。」
「你拿去用,剩下的都交給我,別擔心。」
那天,他抱著我哭得厲害。
之後,我為了給他掙私塾費,早起晚歸。
他十五歲那年,中了舉人。
我們成親,來賀喜的寥寥無幾。
他說:「日後我會補償你一個最盛大的婚禮。」
十八歲那年,他成了會元。
鄉裡鄉外,十裡八村,我從沒見過那麼多人。
光是親戚就不下數百人。
他們常常會當著我面,將自己的女兒塞給謝宴。
而每次,他都會堅定不移地牽著我手。
鄭重道:「此生唯有一人,足以。」
後來,他更是直接不見客。
天天陪著我,哄著我。
「你放心,這輩子我謝宴都不會負你。」
「待我奪魁,就讓你當個狀元夫人玩玩兒。」
直到一個月後,他奪得狀元。
報喜的消息傳回村裡,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他們說:「你可真是嫁了個好夫君,這下可真成狀元夫人了。」
「都怪我兒不爭氣,不然高低也得個狀元夫人當當,你呀是撿著大便宜了。」
更有甚至,把女兒塞給了我,讓我替謝宴收了做個通房。
美名其曰:「你跟賀家大郎都成親這麼久了,膝下無子,定是不好生養。」
「我女兒屁股大,一定能生男娃!」
被當成物品的女兒嬌羞地看了我眼,隨即垂下那雙滿是期冀的眸子。
我拒絕他們,並關上了門。
聽著門外絡繹不絕的咒罵聲。
我忍不住低頭啜泣。
離喜訊傳來已經半月有餘,我沒收到過一封他的家書。
天明到日落,一天又一天。
原來有些誓言。
說出來,就是需要忘記的。
05
那天後,小叔子失蹤了。
我沒見著他,也沒打探到他消息。
無奈下,我隻能一邊經營豆腐作坊,一邊尋他。
因為謝宴,所以我早早出了名。
開張當天,門口全是人。
都是來找茬的。
「哎,我說你這豆腐不會吃S人吧?」
他指著豆腐裡的菜。
我笑道:「不會,這是菜豆腐。」
他不信,非要買一塊嘗嘗。
吃完後,他激動道:
「行,再給我來兩塊兒。」
「真好吃,以後還找你買。」
他扭頭就走,走得無緣無悔。
沒一會兒,豆腐銷空。
信的不信的,都買了幾塊嘗嘗。
好景不長,當天下午就有人被拉到了門口。
口唇發紫,眼底青黑。
隨行的婦人,撲上前,痛哭流涕。
「就是這家作坊,吃S了我丈夫。」
「哎呦,我那苦命的小兒子,尚且年幼就沒了爹呀~」
「這可叫我們娘倆怎麼活呀~」
她邊哭邊嚎,還不忘偷摸瞥兩下我。
很快,就又被抬來了幾個。
有的捂著肚子,一臉痛苦:
「你們下毒,害……害我竄了一天了……」
有的口吐白沫,渾身抽搐。
症狀各不相同。
我欲去尋大夫,卻被堵了個人山人海。
「吃S人了就想跑?」
「S人償命!」
「你這是畏罪潛逃,我們要報管!」
「對,報官!」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問:
「除了報官,你們還想怎樣?」
「給錢,一家五千兩,少一分都不行。」
這般獅子大開口的模樣,屬實震驚了不少圍觀群眾。
不是這錢拿不出來,是沒這個必要。
「你選哪個?!」
我攤了攤手,席地而坐拖腮望著他們,眨了眨眼。
隨意道:「報官吧。」
「報官好,報官……?」
「你選報官???」
可惜,最終這官還是沒能報成。
太醫院院首,正巧路過,見這兒人多便想來湊個熱鬧,誰知趕上加班了。
他挨個瞧過。
一拳打在人肚子上,愣是把異物錘了出來。
「下次吃東西要細嚼慢咽噻,噎S可不好看嘞。」
隨後又看了其餘幾人,點評道。
「受涼了。」
「少吃點巴豆。」
「怎嘞個還有中暑的嘞。」
直到看向最後一個,他沉吟片刻。
看向那人妻子,鄭重道:
「年輕人,夜裡不要玩太多花樣哈。」
沒有一個是因為吃了豆腐出的事。
有人質疑道:「你說是啥就是啥,你怕不是跟她一伙的是個庸醫!」
他跳起來給了那人一個腦瓜崩:
「你個瓜皮子,老子還不屑做那三流事。」
他背對著我,從兜裡掏出了枚令牌舉在空中。
「你們看好了噻,這可是皇上賜給我的。」
有識字的人讀出了上面的字:【太醫院院首。】
滿座皆驚,無人再敢質疑。
待人走後,我向他行了個禮。
他卻轉身走向豆腐攤,避開了。
慈眉善目地衝我笑笑,跟方才那副市井做派完全不一樣。
「女娃娃,這個豆腐能賣我塊嗎?」
我愣了愣,走上前切了一大塊兒遞給他。
「就當送你的,感謝先生方才幫了我大忙。」
他用手掐了塊兒放進嘴裡,眯了眯眼睛。
「就算老夫不幫忙,這對你而言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豆腐很好吃。」他贊揚道:
「整個京城你應當是第二個能將豆腐做的如此鮮美之人。」
「那第一是誰?」
他賣了個關子,隻笑不說話。
走前,我問他:
「您真的是太醫院院首嗎?」
他揮了揮手,朗聲道:
「老夫隻是個江湖郎中,出門在外總得有個身份嚇唬嚇唬人,那東西呀,是假的。」
他不知道是……
我也有一枚質地一樣的令牌。
06
次日,我剛到店裡。
發現街上的人一窩蜂似的衝向東邊。
我隻看了眼,便知曉那是公主府。
一旁攤子的大娘,磕著瓜子朝我走來。
「小娘子,這京城裡又出事了你曉得不。」
我搖頭,這些天一直在查小叔子,根本沒有闲工夫打聽其他事。
她高興地拍手,激動地擠進來。
「你大哥,入獄啦!」
我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謝宴。
「聽說是被御史臺彈劾了。」
「好像是受賄貪汙來著。」
「一大早天沒亮,人就給抓走了。」
「方才公公來傳信,他們呀都是去看熱鬧了。」
她一邊說,牙豁子露在外面。
「那你為何如此高興?」
她僵了僵身子。
「況且,你是又如何先一步知曉宮裡消息的。」
我盯著她,她摸著鼻子尷尬地笑著後退,指著自家鋪子。
「那啥,有客人,我先回去。」
撒腿就跑,身手矯健地一點兒都不像隻有一百公斤的人。
我餘光掃向其餘幾人。
他們見狀,趕忙回了自己屋裡。
謝宴落獄的消息,在京城似乎沒掀起什麼水花。
早上抓的人,下午就又回了府。
傍晚時,我收攤。
謝宴低調找上門來。
滿臉頹廢,不復往日。
見到我,嘲諷道:「你這又是勾搭上京城那戶富貴人家了?」
「這麼好的鋪面,你居然用來買豆腐,真是愚昧!」
他嘗了塊,「呸,這麼難吃,你這不是在丟我的人嗎?!」
抬腳將豆腐踢翻,似是不過癮,又上前狠狠踩了幾腳。
「下賤的婦人,做的豆腐都帶著一股騷味。」
他不知道,正是他百般嫌棄的豆腐才有今天的他。
他大大咧咧坐下,張嘴吩咐道:
「去給我倒杯水,渴了。」
我停下手上動作,抬眸冷冷地看向他。
「謝宴,我跟你已經沒有關系了。」
他蹙眉:「你難道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嗎?」將東西亂砸一通,怒道:「我當驸馬,還不是為了我們以後,待時機一到,收你為妾室又有何不可?」
「可你為何非得趕在現在進京,擾亂我計劃?」
他怒氣衝衝:「還是說你早就跟淮序有一腿了?」
「若非如此,你二人怎麼一道進京。」
「他……還順了我的話!」
我實在不想跟他理論,可這在他看來似乎像是我已經無可辯解下的默認。
他沉默片刻,像是明白我不會如此,軟了聲音,走上前緊抱住我。
「柳兒,你知道的我性子急。」
「說話就是這樣,你別往心裡去。」
「我知道你定不是這樣的人。」
他哄了又哄:「你心中還是有我的,不然也不會留在京城了。」
我忍住要將掃把打在他臉上的衝動,輕聲道:
「你不是已經讓我跟,淮序成親了嗎?」
「現在……」我深吸一口氣,「我是你弟媳。」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樂悠悠地道:
「那不過是公主用來羞辱你們的手段罷了。」
「大婚險些被耽誤,公主生氣也是正常。」
「況且,你也沒出什麼事,不是。」
我轉身,「啪」的一巴掌,他臉上頓時出現清晰的指印,唇邊泛起點點鮮紅。
我笑出了聲,嘲諷道:「你不會真以為我宋嫣柳什麼破爛都要吧?」
「既然公主喜歡,那我送給她有又何妨。」我撇頭看了眼門外,大聲說著。
謝宴沉著臉,仿佛一條惡毒的蛇,陰森地吐著信子。
他舔了舔唇,神情陰霾道:
「宋嫣柳,你信不信我讓你在京城待不下去?」
「或者,你跪下來求我,伺候我好那十幾個兄弟。」
「例時,我讓公主把你招進府做個洗腳丫鬟,這輩子你也算是安樂無憂了。」
他俯身看我,眼底全是譏諷。
「看在往日夫妻一場,我幫幫你怎麼樣?」
「不用了,我們夫妻二人之間的事就不勞大哥費心了。」
「大哥還是管好自己吧,免得再入獄,可就沒那麼容易出來了。」
我尋聲看去,門口站著的赫然是許久不見的小叔子。
他靠在門框上,見我望去,勾起了唇。
「好久不見,夫人。」
07
他走過來,攬著我。
聲音溫柔的似乎能掐出水來。
「我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
又轉頭看向謝宴:「大哥不回府,還在這兒幹什麼。」
「沒聽過,小別勝新婚嗎?」
謝宴氣得臉紅脖子粗,轉眼便忘了我方才才打過他的事。
他指著我,失望至極地看向小叔子。
「她是你大嫂!」
沒等我嗆聲,小叔子就冷下臉,反駁道:
「大哥,可別忘了自己當初在大街上說過的話。」
「隔牆有耳,說話還是要謹言慎行才好,畢竟你可是驸馬爺。」
一番話,即是威脅也是提醒。
謝宴回過神,後怕地掃了眼周圍。
灰溜溜走了。
「怎麼,不舍得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