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突地變大。
豆大般的雨粒落在車上,發出咚咚的聲響。
車窗瞬間被模糊成一片,看不清外面的所有事物。
就像在預示著我的前途,也是茫茫一片。
「你好好考慮一下,於醫生。」
容翰給了我一周的時間。
我直到下車也沒有給他答案。
他的話讓我醍醐灌頂。
顧望洲若不放手,我們會糾葛到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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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我拒絕了讓他們進入我的家。
一視同仁地全部擋在門外。
至於離不離去,我已沒有力氣去管。
直到師兄來到,我才打開了房門。
睜著睡眠惺忪的眼睛,將師兄迎進了家門。
一旁的顧望洲卻跟著走了進來。
他沒走!
一直都等在我家門外。
催眠的後勁比我想象得嚴重得多了。
大腦一直在突突地疼。
疼得眼睛都睜不開。
吃了止痛散都一點效果沒有。
然而這會因為顧望洲在,我不敢對師兄提我的狀況半個字。
甚至還要裝著對師兄說自己就是記不起過往了。
也沒有興趣記起。
顧望洲一聽就急了,催著師兄要解開我的催眠。
「賀醫生,你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師兄安撫著顧望洲,又看了看我,
「我們做這個事,就是預了永不再記起。
「顧先生,你把我叫來也沒用的。」
聽到這話的顧望洲,肉眼可見地變了臉色。
他伸手揪起師兄的領子,目眦欲裂地瞪著他,
「你怎麼敢對她做這樣的事情?
「你明知道我們就要結婚了!」
他控制不住湧起的狂躁,對著師兄一拳狠揍了過去。
師兄沒有還手。
身體失重,撞向了桌子。
桌上的花瓶連帶插著的花束都倒在了地上。
哐當一聲。
瓷片與水漬混雜成一團。
顧望洲還不善罷甘休,再次狠攥師兄的領子。
聲線顫抖地威脅,
「你快說你可以讓清妍記回過往一切。」
「顧先生,很抱歉,我不能。」
「你撒謊。
「事是你幹的,你肯定有解決辦法的。」
顧望洲還要再揍師兄,我厲聲喝住他,
「顧望洲,你夠了沒有。
「你永遠不會反省自己是嗎?
「有問題就永遠是別人的錯是不是?」
空氣一陣S寂。
隻剩顧望洲喘著粗氣的聲音。
我卻沒有半點的憐憫,上前掰開他攥領的手。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
「像什麼?」
無能咆哮的憤怒野獸嗎?
真這麼在意,早幹嘛去了?
儀容鏡裡倒映著他狂怒後的神態。
雙目泛紅,面容帶著憤怒後的猙獰。
他卻還不松手。
我低下頭就去咬。
直到口腔裡傳來血腥的味道,他才漸漸松了手。
我順手就將他大力推離。
心疼師兄裂了一道口子的嘴角,
「我去給你找藥。」
顧望洲木愣地看著自己受傷的手,大受打擊地踉跄退後一步。
委屈地低語,
「清妍,你以前不會這樣的。」
我拿醫藥箱過來,瞥了一眼他被我咬傷的地方。
冷呵一聲,
「人痛了就會放手。
「所以,顧望洲,你是對我做了什麼,才讓我對你放手呢?」
他沉默不語。
步伐沉重地走到了鏡前。
像是在打量著自己,又像在批判著過往。
最後他看著我給師兄上藥,強勢地說道,
「如果賀醫生沒辦法讓你想起過往。
「那就我來。」
我塗藥的手僵了一下。
他又想做什麼?
39
「跟我回去,清妍。
「如果你不答應,你就一直纏到你答應為止。」
他朝我走了過來。
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師兄,
「我記得賀醫生以前也提過,人在面對自己過往的生活軌跡時,是可以刺激腦神經的吧?」
師兄臉色微微變了變。
我猜他大概想起昨夜我和他溝通時說的話語。
我就是被刺激得開始做起了從前的夢。
但是現在已經全部記起的我,卻不能告知他更多。
所以先他一步開了口,對著顧望洲冷笑,
「顧望洲,你這樣有什麼意義?」
「我不管有沒有意義。
「我隻知道,如果你記得你,你不會這樣拋下我的。」
他眼神十分篤定。
「我認識的清妍不會這樣對我的。」
這一刻,他將恃愛生驕演繹得淋漓盡致。
屋外突發狂風暴雨。
本還算明亮的天,瞬間陰暗了下來。
漆黑得仿若一下子進入了黑夜。
我瞥開眼,
「如果我拒絕……」
「纏到你願意為止。」
「顧望洲,你非得這樣折磨我嗎?」
我將醫藥箱收拾好。
手指卻忍不住地顫慄著。
起身將醫藥箱放回櫃子裡後,我深吸一口氣才轉過身看他,
「非要將我好了的傷疤挖開,撒上辣椒水,你才甘心是嗎?」
「因為我不能失去你。」
他垂著眼眸,拒絕與我對視。
卻依舊不更改決定。
「我不會跟你回去。」
我也很堅定我的決定。
40
顧望洲言出必行。
他真的寸步不離地纏著我。
隻要我一出門,他的保鏢就會立馬告知他我出門了。
我上班,他也不介意在外面候著。
我被纏得煩極,他不僅不退讓,還委屈巴巴地望著我,
「我怕我一松懈,你就不見了。
「清妍,我再也不想經歷你當初憑空消失在我的世界。」
我將他這種狀況告知師兄,得到的結論是,他的精神狀況不穩定。
也是,當初他狂躁症漸好時,是因為我一直陪伴。
而現在復發,壓不住也正常。
無奈,我隻得打電話給顧老爺子。
顧老爺子親自前來京市,當著我的面給了顧望洲狠狠一棍。
恨鐵不成鋼地大罵著他的混賬行為,
「你現在這樣逼清妍有什麼用?
「你自己當初幹的混帳事讓清妍誤會了,卻不自知!」
顧老爺子氣得渾身顫抖,字字皆是罵句。
但又句句在提一切是誤會。
人的心終歸是偏的。
我沉默地杵在一邊,沒有插話。
最後這場訓斥以顧老爺子氣得暈倒入院作為結局。
他在醫院醒來就要求單獨見我。
我看著一左一右的保鏢,沒有選擇的餘地。
41
到達醫院後,顧老爺子先是道了歉。
以這樣的方式請我過來是他不對。
接著讓所有人離開了病房,隻餘我與他。
才關上房門,顧老爺子就老淚縱橫地懇求我原諒顧望洲。
「清妍,你沒有失憶對不對?
「你這孩子的心性我了解,如果你真失憶了,不會在我暈倒的情況下視而不見。」
顧老爺子的反向推理讓我差點破防。
但是我依舊裝著不懂。
他說到口水都要幹了,我都無動於衷。
最終他嘆了口氣,才終於S了心。
卻還是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勸我,
「你也知道望洲這孩子的性格,他自己不願意放手,你是沒辦法的。
「給彼此一個最後的機會,好嗎?
「清妍,這樣的你,望洲不會放手的。」
我最終答應了老爺子的勸說。
跟顧望洲回去一個月。
一個月,無論我記不記起,都尊重我的所有決定。
42
飛機落地機場時,顧望洲向我講述著機場。
我冷淡地瞥他一眼,
「顧望洲,我隻是不記得你。
「我不是失憶。」
他嘴角的笑意因為我的話語淡了下來。
忽地卻又指著一個廣告牌的位置說,
「去年,航班出事,你一路哭著趕來機場,還記得嗎?」
我眼睛望向他所指的位置。
懸在空中的大字母 J 一如當初。
廣告牌的柱子卻不再是當初的海報。
他所說的事件我當然記得。
我當時在診所突然聽到航班出事的消息。
而去了外地出差的顧望洲,正是乘坐著那班航班回來。
他的電話處於關機狀態。
我聯系不上他。
發瘋了一般地趕往機場。
一路上淚流滿面。
從不相信神佛的我,在一路上把所有能想到的神佛都求了個遍。
而在到達機場,確切得知航班是真的出事時,我更是兩眼發黑,差一點就暈了過去。
還是先趕到的顧老爺子讓我先冷靜下來。
讓航空公司先確認乘客信息再說。
等待查詢名單的時候,我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耳邊傳來的是嚎啕哭聲。
大家都是機上乘客的家屬。
每一個都在奢望著,自己的親人不要在出事的飛機上。
更有甚者已經跪在了地上,胡言亂語地說著家人起飛時還發了信息的。
大熱的夏天,我卻冷得牙齒打顫。
哭得話語都不利索。
卻拼命地跟顧老爺子確認著,
「顧爺爺,望洲起飛時有沒有給你發消息?
「他沒有給我發起飛消息。
「也許他真的沒有乘坐這班航班,對不對?」
一生見慣風浪的顧老爺子,強忍情緒地點頭。
給我也像給他自己力量,
「是,望洲沒有給我發信息。」
顧望洲不會知道,在等消息時,我僅憑這一絲信念撐著自己。
而等名單查詢出來時,我們的天卻塌了。
給到的名單有顧望洲。
我隻覺得天旋地轉。
一口血湧上喉嚨,噴了出來。
原來人到極度悲傷時,心是真的會碎的。
一旁的保鏢將我扶住。
顧老爺子自己倍受結果的打擊,卻還不忘給我打氣,
「隻要沒找到屍體,就還有轉機。」
我的手機卻忽地在這會響了起來。
我看著來電顯示的顧望洲。
連眨數眼才敢相信是真的。
手顫得拿不穩手機,還是保鏢等不及先劃了接聽鍵。
「清妍,我聽說我本來預定的航班出事了。
「我手機剛修好,才知道消息。」
我哭得像個傻子。
嗚咽得發不出完整的話語。
後來,我就一直站在機場裡等著顧望洲的歸來。
看到他平安歸來的身影。
我像個孩子一樣奔向了他。
將他緊緊地抱住,一遍一遍地告訴他,
「我愛你,顧望洲。
「我超超超級愛你。」
他卻隻是輕輕地拍了拍我的後背。
內斂得像一個沒有情緒浮動的機器人。
上了車之後,爺爺還打趣著我們。
將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描繪出來告訴顧望洲。
還有我心碎到吐血,嚇了他老人家一跳也繪聲繪色地說了。
我紅著臉,卻沒有否認。
顧望洲稍稍握緊了我的手。
眼睛望向了窗外的車水馬龍。
我緊緊回握著他的手,一臉心滿意足地看著他的側臉。
他還活著。
真好。
顧老爺子笑呵著問我們什麼時候定下來。
我心跳漏停半拍,期望地看著顧望洲。
他卻轉移了話題。
我雖然失望,卻也覺得彼此的確還年輕,不用急。
所以我還主動地跟顧老爺子說,我們不急。
……
我盯著大大的 J 字,清晰過往像電影的畫面。
一帧一帧地連成了故事片段。
像局外人一般,看到過往的自己對顧望洲的愛有多單戀。
收回視線,我淡淡地瞥向他。
吐出字語,
「不記得。」
話落,邁步走向出口處。
43
身後的顧望洲緊跟了上來。
路上,他又指著外面的建築嘰嘰歪歪。
我閉上眼,淡淡地再次提醒他,
「顧望洲,我說了我不是失憶。
「我隻是唯獨不記得你。」
唯獨二字我還說得特別的清晰刻意。
他終於結束了喋喋不休。
車內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半會,顧望洲讓司機放起了音樂。
是陳奕迅的【陪你度過漫長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