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口的男人腳下一頓,抬手將系得整整齊齊的領帶拽松,解開了一絲不苟扣到最上方的襯衫衣扣,釋放喉結。
他笑了笑:“去耀武揚威。”
薄老頭:“……”
薄老頭心裡已經開始盤算今年過年得給人家許家準備什麼厚禮才不會被老許操著掃帚打出來。
畢竟經過薄一昭那生動的”燒香許願”事件描述,現在薄老頭的思維已經被帶進溝裡,就琢磨著這“搶媳婦兒事件”好像他也有一份兒,算得上是同謀——
萬一這兒媳婦真的是當年他隨手一燒的香搶過來的呢?
畢竟薄一昭三十二年鐵樹開花也是不容易,這要不是有燒香拜拜菩薩佛祖,還真不一定能辦得下來。
就是有點對不起老許。
但是聖人雲: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所以薄老頭決定聽聖人言,還是原諒自己這一回,他站起來,一把拽住往外走的兒子:“有空帶人回家吃飯。”
薄一昭聞言一頓,想了想,輕描淡寫地“嗯”了聲,聽上去比較敷衍。
薄老頭順手抽過門邊報架上的報紙,卷了卷,抽打他:“聽到沒有!說認真的!”
“萬一你們欺負她怎麼辦?”
“講什麼鬼話!三十二歲的人了——我和你媽是那種人嗎?!”
“哦,那你一會找臺研究所最貴的儀器在它跟前莊嚴發誓,撒謊一句它壞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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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判結束,男人滿意地拎著剛解下來的領帶,轉身走向停車場。
……
回家換了衣服到千鳥堂,徐酒歲果然還沒到,薄一昭勾了勾唇角,在某些場合她實在是乖得讓人想不疼她都難。
許紹洋對於他的“不請自來”表現得平淡如水,燒上開水抓了茶葉,自顧自在茶盤前面坐下來。
水開的時候,薄一昭站在許紹洋的作品牆跟前,看了半天,懶洋洋地張口問問:“哪個是她畫的?”
“你們不是感情好得很嗎,”許紹洋眉毛都懶得抬一下,奚落他,“這點默契都沒有?”
“我又不懂這些。”
薄一昭坦然得很——
這就是自信。
因為懂的東西太多了,所以偶爾遇上一兩樣不懂的,就可以坦然承認,並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好丟人的。
許紹洋拎起燒開的水壺,眼神兒隨便給他指了下角落,薄一昭一眼看過去,這下真的找到了,蹲在那副《燭九陰》跟前看了半天,心想他確實見過這幅畫,在街角那家陰暗小店的櫥窗裡。
那店陰森森的,營業和沒營業一個模樣,那時候他從來沒想過他的未來媳婦兒會窩在那裡面。
記憶中櫥窗裡的那副和眼前這副沒有太大區別,唯獨的不同,這下面還有個龍飛鳳舞的落款:九千歲。
薄一昭認出來那是許紹洋的字跡,不爽了三秒。
“你砸她店做什麼?”薄一昭坐回了許紹洋對面,“不怕她恨你?”
“她恨我,不是正好,你就開心了。”
“是挺開心的,”薄一昭大方地接過男人推給他的那杯茶,“但是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許紹洋抬眼,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
“因為比起把她追回來,做我的女人……我更不願意看她因為個人情緒。放棄‘九千歲’這個名字,這個身份。”他緩緩地說,頗有些掏了心肺的意思,“她是我親手帶出來的徒弟,很有天分,我亦對她有很高的期望,所以我不允許她這樣縮在奉市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發霉生蛆——所以她不出山,我就逼她出山。”
“你知道在這個法治社會,每個人都擁有人身自由和個人意志的吧?”
“阿昭,你是不是讀書把腦子讀壞了?”
“我隻是想告訴你,其實你沒有資格逼她做什麼事。”
“我是沒有資格,但是不妨礙我這麼做了,”許紹洋點了隻煙,眯起眼吸了口吐出白霧,“做壞事,做壞人,還講什麼資格?”
當一個人壞得連他自己都很有毫不掩飾的自知之明,他就具有一定的反派角色人格魅力。
薄一昭是品出一點味道來,但是他並不擔心這樣的魅力會影響什麼,畢竟作為被這個反派欺負的人,徐酒歲隻會恨許紹洋這個人恨得要死。
這就行了。
他甚至寬容地懶得計較“九千歲”這個名字大概也是許紹洋給她取的——有些人注定會在你的伴侶生命中留下無法磨滅的濃墨重彩的一筆,你沒有辦法去抹掉,就放寬了心坦然接受……
珍惜當下,珍惜眼前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說,嫌棄什麼三十二歲的老男人,他要是二十三歲,豈止帶她去植皮,可能還要帶她去洗腦。
薄一昭笑了笑:“等我們結婚了,過年帶她去你家拜年。希望你到時候暫且做個好人,給弟媳發個紅包。”
許紹洋捏了捏杯子:“結婚?”
“嗯,她太沒有安全感,估計是你害的……當然我也有一點原因,比如人設看上去太完美也不是什麼好事。”他不要臉地說,“所以我給她安全感,我覺得結婚就很好,我願意照顧她,她估計也很願意被我照顧。”
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此時此刻許紹洋隻想把滾燙的茶水潑到他那張似笑非笑的狐狸臉上去。
他放下茶杯,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突然覺得他前所未有的礙眼:“……你到底來做什麼的,當我這菜市場啊?”
“昨晚你徒弟跟我說要把那個紋身往我身上扎,我覺得太過離經叛道就沒同意,她就說先扎個耳洞試試,看看我能不能接受。”薄一昭道,“我覺得她可能是嫌我太老。”
許紹洋聞言一愣,隨後又冷哼一聲:“確實老,三十二歲了,扎什麼耳洞。”
這是薄一昭打從邁入千鳥堂的門,第一次真心實意地贊同他這位阿哥的發言,並且由衷希望一會兒他能在徐酒歲面前再說一遍。
兩人在說話的時候,徐酒歲踏入千鳥堂。
這時候,薄一昭和許紹洋已經過了剛開始的囂張跋扈階段,畢竟大家都是見好就收的人……所以眼下兩人一人坐在那喝茶看書,另外一人抽煙發呆,場面相當和諧。
徐酒歲走過去,看了眼許紹洋:“薄老師說,昨天的設計圖,是我贏了。”
“他是你男朋友,當然是你贏,”許紹洋笑了笑,無所謂地說,“joker後來也知道了這件事,你覺得他能接受這個結果?”
“我贏得光明正大,機械臂誰不會畫,動了一點點腦子嗎!”徐酒歲跺了跺腳,“你怎麼都說話不算話?”
“因為我向來說話不算數——你讓他把圖紋好,我就把設計圖還給你,或者你現在就報名刺青比賽海選……二選一,歲歲,不要說師父對你不夠寬容。”
徐酒歲聞言,再也懶得搭理許紹洋,轉向薄一昭。
用“看吧我說什麼來著”的表情瞅著他。
男人將她拉過去,坐在自己腿上,捏了把她的臉,帶著笑意道:“瞪我做什麼,又不是我說話不算話,我都坐在這裡了,已經是我盡最大的努力。”
徐酒歲聞言,覺得這話還算順耳。
於是再也不掙扎著要從他懷裡起來,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垂……薄一昭笑了笑,抬起手捏著剛才他用過的茶杯湊到她嘴邊。
垂眼看著她頭往前伸下意識地去嗅茶杯裡的茶水,白皙的鼻翼像是兔子似的微微煽動,男人眼裡的笑意加深……
徐酒歲就著他的手喝光了他喝了一半的茶,茶水微燙,讓她原本在屋外染上的寒氣從體內散去,唇瓣也微微泛紅。
薄一昭看她毫不抗拒地喝下自己碰過的茶水,盯著她的唇瓣看了一會兒,有點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沒有素質地像是低級動物似的吻她。
喉結上下滾動了下。
感覺到他的目光,完全不知道自己哪一點又戳中男人的徐酒歲轉過頭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男人低頭在她唇邊落下非常克制地一吻:“沒事。”
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指尖跳動了下,心想他身上真的很暖和,想賴在他懷裡,最好一輩子都不下來。
她不知道其實她想說的話都寫在水汪汪的眼裡了,但是薄一昭看得到,唇邊笑意加深,起了惡意……顛了顛大腿,顛得坐在他身上的人跟著抖了下,故意逗她:“進來沒叫我。”
“什麼?”她問。
“叫我什麼?”
“……”
“嗯?”
“哎呀,”她紅著臉擰他的耳朵,小聲抱怨,“煩死了,你別老逼我叫那個!”
男人低笑出聲。
氣氛膩歪得能擰出水來。
許紹洋忍無可忍地站起來轉身從屋子裡拿了一把打洞槍還有酒精棉,往桌子上一拍。
“打,打完快滾。”
他面無表情地說。
實際上他看上去很想拿著那把打洞槍對著薄一昭的腦袋來一槍——
如果這玩意可以具備那種功能的話。
……
徐酒歲拉著薄一昭找了個沒人用的工作間,將他摁在紋身椅上。
然後那種甜膩得滴出水的氣氛在徐酒歲用酒精棉給薄一昭消毒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屁股底下是冰冷堅硬的紋身椅,男人又開始懷念起想要當手機關機、查無此人的渣男。
酒精擦上去就開始犯涼,那種涼天然就能讓人回憶起針扎的痛……
男人下意識地偏了偏腦袋,然後就聽見耳邊,小姑娘在那咯咯笑:“你怎麼回事啊,那麼怕扎針?”
“小時候唯一一次調皮,跟別人翻牆去施工地,”他的手搭上她的腰,揉了兩把,嗓音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從牆上跳下來的時候,沒注意下面,一腳踩到扎了釘子的模板上。”
徐酒歲“嘶”了聲,瞪圓了眼,覺得自己的腳底都開始痛了。
薄一昭看她這樣子,伸手捏她的鼻尖:“是不是忽然心疼老公了?”
“閉嘴,你別老講那兩個字呀!”徐酒歲被他的用詞臊紅了臉,“講故事騙我心軟是不是?”
“是真的,”他說,“你可以去問問門口那個,還是他送我去的醫院……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門口那個自然說的許紹洋,看來他們小時候感情真的很好……
當然現在也不差,因為剛才許紹洋看上去是想把他們兩個切成塊狀扔進門口的垃圾箱裡再送去垃圾回收站碾碎的,但是他很文明且克制地,隻是讓他們“早點滾”。
徐酒歲給打洞槍換上醫用的鋼針,消毒好,將冰涼的槍壓在那人的耳垂上:“三秒,很快的噢,我數三聲——”
薄一昭表情有點不自然了,瞥了她一眼:“好好數啊。”
“嗯,三,二——”
“啪”地一聲,她纖細的手腕一震。
坐在紋身椅上的男人痛得彎下腰。
徐酒歲第一時間扔了打洞槍,將他拽起來,踮起腳湊過去去看他的耳朵——她的手握慣了紋身槍,非常穩,所以給他打耳洞技術也很好,壓根沒出血,隻是有點充血泛紅。
伸手拍了拍男人發白的臉,她忍笑:“行了,好了……松嘴,牙都咬碎了。”
他掀起眼皮子掃了她一眼,黑著臉將她拉過去一口咬住她的唇瓣——後者猝不及防地倒在他身上,唇邊的笑被他吞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