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消息,是青櫻自詩社後回來告訴我的。
每當青櫻談到柳雲舒,臉上總會泛起一抹既仰慕又帶著幾分羞澀的紅暈。
春意漸濃,青水莊的杏花林正盛開如雲。
我邀請柳雲舒來青水莊賞春,謝砚寒與青櫻當然也一起來了。
謝砚寒與柳雲舒淡淡打了招呼。
我和謝砚寒並辔前行,柳雲舒和青櫻跟在後面。
沿途,我向他們介紹著莊中的旱田水田,桑林果園。
「姐姐,沒想到你對這些如此精通,日後我定要常來莊子向你學習。」青櫻的眼中滿是欽佩。
我點點頭,轉向柳雲舒:「柳公子日後也不妨常來,東邊杏花林下有一間草廬,正是煮酒吟詩的好地方。」
柳雲舒微微一笑:「還記得你那時初來詩社,做了一首杏花詩,一詩名動京城。」
我也笑了笑:「都過去的事了,我們去那邊看看。」
我正要策馬引路,謝砚寒卻揮鞭往西走了。
我讓青櫻和柳雲舒先去杏花林,自己追上謝țūₔ砚寒。
「這是怎麼了?」我問。
謝砚寒面色一沉:「你為什麼要邀請那柳雲舒常來莊上?」
「這不是為了青櫻嗎?隻要他來,我便帶上青櫻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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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隻是為了青櫻?」
「那還能為了什麼?」
謝砚寒沉默不語,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枝盛開的杏花,道:「過來。」
我靠近,他輕柔地將杏花簪在我的發鬢,溫柔道:「願做江南一枝秀,不負人間四月天。」
這兩句,正是我當初寫的杏花詩!
18
青櫻已經過門一年多了,婆婆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焦急,特意請來名醫至謝府,為我、青櫻以及謝砚寒把脈。
至今,我和青櫻都未懷孕,婆婆的眉宇間難掩憂慮。
大夫依次為我們三人把脈:「幾位都身體康健,無礙生育。能否有喜,還得看天意!」
婆婆提議:「那再為砚寒納一房妾室吧。」
這一次,謝砚寒堅決拒絕:「母親,若薇與青櫻都未有喜,責任在我!我以後努力!」
大夫也安慰我們:「三位都年輕健康,孕育子嗣是遲早的事。」
婆婆聽了,隻得暫時放下這個念頭。
然而,自那日起,婆婆便時常差人送來各種滋補壯陽藥,希望能夠幫助謝砚寒調養身體。
一日,婆婆又拆人送來精心熬制的滋補湯藥,我親自端去了謝砚寒的書房。
他輕輕一瞥藥碗,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給我天天吃這些,我怕累著夫人。」
我臉一紅:「這是母親的好意,你就喝了吧。」
他幾口喝了藥,擱下藥碗,把我抱到書案上,雙臂圈住了我。
我說:「生孩子的事……」
謝砚寒打斷我:「不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來。」
嘴上說不急,但雙手卻開始不老實。
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
我臉上的紅暈更甚,半是羞澀半是無奈地推著他。
他輕笑著哄我,低聲說:「馬上就好,不會太久。」
這話誰信呢?
不過,我還是柳眉一揚:「馬上好?那夫君得藥不能停……」
謝砚寒抿住唇角笑意:「眉眉,你越來越調皮了…………」
就在這時,謝老侯爺派人急匆匆地來到書房外,說有要事與謝砚寒商量。
「晚上看我如何罰你。」謝砚寒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衫,面容一肅,恢復了平日裡的莊重,大步去見他的父親。
我捂著嘴笑。
19
因為皇帝犯了頭風,不能上朝,由裕王代為理政。
京中權貴,多數都在攀附裕王。
傳言說連向來支持皇帝的老丞晉安候也開始轉了風向,開始巴結裕王。
謝砚寒與昭華郡主走得很近,京中關於他們的流言蜚語,已傳到我耳中。
可是謝砚寒口中從沒有提過昭華郡主。
他不主動提,我便不問。
直到昭華郡主生日宴,謝砚寒獨自去赴宴。
為了彰顯對郡主的寵愛,裕王下令在疊翠湖畔搭建了一座百鳳樓,如鳳凰展翅欲飛,轟動京城。
湖心處,又造了數百小舟點綴其間,是專為參加宴會的賓客遊湖賞荷備下的。
那日,我在漪園和青櫻一起蕩秋千,管家飛奔來報,說謝砚寒在宴會上遭到刺殺!
原來,謝砚寒與昭華郡主同舟共賞荷花時,刺客藏匿在荷叢中,本來要對昭華郡主不利。
謝砚寒為保護郡主,肩上中了一箭。
刺客跳入湖中消失了。
婆婆讓我馬上去裕王府看看,我匆忙上了裕王府的馬車。
我趕到裕王府時,太醫正在給他謝砚寒取出上的箭簇。
衣衫上和紗巾上都是斑斑血跡。
他額上冒著豆大的汗珠,臉色白得像紙,卻一聲也沒有吭。
昭華郡主滿臉心疼,坐在一旁,用帕子輕輕擦拭他額頭上的冷汗。
我心中驚濤駭浪,卻強自鎮定,默默站在一旁。
一會兒,大夫包扎好傷口,又開了藥方,說箭簇沒有傷及要害,謝砚寒的命算是保住了,但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
昭華郡主聽完,轉向我:「謝將軍受了重傷,就先在王府裡好好休養。我會找最好的太醫和最好的藥來治療他。等過些日子,他傷勢穩定了,我再派人送他回謝府,謝夫人你說呢?」
我看向謝砚寒,他虛弱地吐出幾個字:「聽郡主的。」
然後,閉上了眼睛。
我無奈țŭ₊地點頭:「那謝謝郡主Ţṻₘ費心了!」
昭華郡主微微揚起下巴,開始送客:「天色已晚,謝夫人請回吧。」
20
我連日去裕王府探望謝砚寒,每次都被昭陽郡主以各種理由婉拒。
兩個月後,昭陽郡主親自送謝砚寒回了謝府。
流言不知道從何而起,卻已傳得滿城風雨。
都說謝家世子和昭陽郡主兩人情深意重,若非當初謝家拉不下臉面,娶了我這個小門小戶的媳婦進門,也不會擋了一對門當戶對的好姻緣。
隨後,昭陽郡主向皇帝請旨,說謝砚寒為她擋下一箭,她此生非謝砚寒不嫁。
她願意屈尊降貴,和我一個六品知事的女兒做平妻。
皇帝很快準了旨。
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正在院中和青櫻一起剝紅菱。
謝砚寒躺在一旁的竹椅上看書。
我猶如晴天霹靂,隻覺得整個人身體發軟,扶了扶椅背,才勉強坐穩。
細細想來,謝砚寒和昭華郡主親近,為他挺身擋箭,在王府修養整整兩個月……
這一切,早有預兆。
似乎不僅僅是昭華郡主單方面的一廂情願。
我直視著謝砚寒:「到底是為什麼?」
謝砚寒回避著我的目光,語氣苦澀:「若薇,我是謝家世子,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
「裕王的權勢,真的大到連謝家也要靠攀附他來自保嗎?」我聲音顫抖。
謝砚寒眸中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卻雙唇緊抿,一個字也不肯再說。
青櫻反應過來,安慰我說:「姐姐,昭陽郡主就算嫁過來,又能如何?你才是表哥的結發妻子,大夫人也一直賞識你,你不必太擔心!就像你當初接納我進門,我們不也相處得很好嗎?」
我心中苦澀難言。
當初接納青櫻為妾,我對謝砚寒並沒有期待。
然而現在,心中卻生出許多妄念。
或許是在他告訴我,他筆記中所思之人竟是我的那一刻;
或許是在他解釋納青櫻為妾,其實是為了減輕母親給我的壓力的瞬間;
或許是在他說「我們還有一輩子,慢慢來」的時候;
又或許,是他將杏花溫柔簪在我鬢邊的那個春日;
再或許,是在夜深人靜的羅帳內,他一次次和我交頸纏綿,低聲喚我「眉眉」的夜晚。
一旦心生妄念,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我,再也不是那個端莊大方、雲淡風輕的謝家世子夫人了。
21
晚飯時,婆婆先敲打了我一番。
她說,昭陽郡主雖然心高氣傲了些,但是這一次為了謝砚寒,願意放下身段和我平起平坐,著實委屈了她,我不可再心生怨憤。
接著,她又溫和地安撫我。
她說我向來大度,明事知理,又熟悉府裡的事務,昭陽郡主進了門後,我不用擔心因為她而失了自己在謝家的地位。
最後,還派給我一個任務。
我當初納青櫻一事操辦的十分妥當,如今昭陽郡主進門,我要是好好幫著操辦婚禮,昭陽郡主也必定會心存感激。
我委婉地說:「母親,郡主的婚禮,必定要盛大氣派,我實在拿不定主意,不敢妄自做主。」
「母親,這事兒別讓若薇操心了。「謝砚寒輕聲道。
我婆婆一聽,沒有再勉強,又道:
「郡主下個月就進門,那空著的嵐院雖大,但是來不及好好修整,我看迎接郡主這樣的身份不合適,你們有什麼主意?」
我知道婆婆的意思是想讓我搬出來,搬到嵐院去住。
我說:「母親,我把我那院子騰出來給郡主和世子住。」
婆婆贊許地點頭:「你搬到嵐院,可以日後慢慢打理那間院子。」
「不。」我接著說:「我想搬到青水莊去住,過陣子水田也該Ťû⁺收了,正好要人手忙,青水莊是母親送我的,但是每年的銀子我會拿回來補貼家用,請母親允許。」
婆婆沒想到我會主動要求搬出去。
謝砚寒說:「母親,我看就依若薇的意思,挺好。」
22
皇帝欽定的迎娶昭華郡主的日子就在下月。
謝府已經忙碌起來,開始準備婚禮所需的各種喜慶物品。
我和月桃帶著幾個家僕,和大包小包的行李,出了謝府。
府門上方,悄然懸掛著兩盞喜慶的紅色燈籠。
回憶起兩年前,我嫁入謝府的那天,也是這般熱鬧非凡的景象。
那時,謝砚寒牽著我的手,我們步入府中,彼此的手心都緊張得出汗。
如今,又將有新人進門了。
謝砚寒和昭華郡主的婚禮,我以生病為由,沒有參加。
據聞昭華郡主的嫁妝之盛,綿延數裡,甚至超過了公主的嫁妝。
婚禮的盛況空前,所有來賓都稱贊這對新人是天作之合。
我靜靜地坐在窗前,專注地打著算盤,計算著這個月田莊的盈收。
月桃說:「夫人,你與那昭華郡主同是平妻,可是你住在莊子裡,別人說你倒像個外室。」
別人的闲言碎語,我們又怎能管得住?隻要做好自己,就足夠了。」我頭也未抬。
謝砚寒來了。
這是他與昭華郡主成親後的第十日。
以前他也是十天半月才回一次謝府。
我卻從未覺得十日竟然這麼漫長。
他和我吃了晚飯,問了些田莊的瑣事,卻一句也未提他和昭華郡主的新婚。
好像一切不曾發生一樣。
晚上,他在田莊留宿,像往常一樣,側身抱住我,手在我衣帶上輕輕摸索。
我向來對他順從,因為我是他的妻子。
盡管有時我會不情願地敷衍,但他總是盡力帶給我歡愉,體貼我的感受。
可是,我卻發現我再也做不到像從前一樣回應他。
一切都變了。
他感受到我的抗拒,吻了吻我:「眉眉,你不想,那好好睡吧。」
他抱著我,不久便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我的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23
謝砚寒每十天準時來青水莊,對我比以往更加溫柔,更加體貼。
他一遍又一遍地喚我的名字「眉眉」。
我們之間達成某種默契,從不提起昭華郡主。
然而,關於謝砚寒和昭華郡主的點點滴滴,仍然不時地從家僕們的闲聊中傳入我的耳中。
聽說謝砚寒不惜重金為昭華郡主買了一匹颯露紫,馬鞍上銀光閃爍,鑲嵌著青金石和珊瑚,奢華至極。
他還帶著昭華郡主參加皇帝為使臣舉辦的歡迎宴,為了博得新婚夫人一笑,他不惜狂追數十裡,射下了一頭白鹿。
在朝堂上,謝砚寒提前退朝,當皇上問他原因時,他說家中夫人感了風寒,他想早點回去探望。
皇上聽後大笑,稱贊謝家世子愛妻甚切。
秋收過後,青水莊漸漸恢復了寧靜。
初冬的第一場雪後,緊接著又迎來了三場更大更猛烈的雪。
年關臨近,我去了謝府,準備將這一年田莊的例銀分紅的一半交給婆婆。
「這是哪來的鄉巴佬?」昭華郡主的聲音尖銳。
她剛從馬車上下來,一步擋在謝府的門口。
「郡主,謝府也是我的家,請您讓開。」我冷靜地說。
「你不在莊子裡好好待著,跑來這裡做什麼?」昭華郡主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悅,沒有讓步的意思。
「我來看看母親和夫君。」
「母親可沒空見你,至於砚寒,他不是常去你的莊子嗎?說是怕你可憐,我看你哪裡可憐了?」。